风平
风平
溥格讪笑道:“可以不说吗?陛下……”
这怎么能说?
偷的啊!是偷的啊!连赋云都不知道这件事!
赋远舒挑眉:“这婚约显然是不做数,你很清楚这一点吧。”
溥格愁眉苦脸:“小人知道。但是陛下,小人也是迫不得已……”
“你知道就好。我的意思是,之后麻烦溥大祭司和你的女儿说清楚,不然我会很麻烦的。”赋远舒打断了溥格。
他端起茶盏,拨了拨浮起的茶叶,淡淡道:
“找你过来,是有别的事要问你。”
原本打算问他女儿,但显然溥乐萱也被蒙在鼓里……还是算了吧。
溥格点头如捣蒜:“是是是!陛下请说,小人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尽管问。”
赋远舒想了想,挑了个自己知道的不全的问题。问道:“你们的神,是怎么回事?”
溥格道:“这就是很长的故事了。从前没有雪狱,是因为启霜的神活着,她与极北之地的灾厄对抗,给予了我们庇护。数百年来,冰雪不会越过启霜,但她也因此陷入了沉睡。”
“多年前,我收到了神以霜雪寄来的神启,神说她即将死去,无法再守护我们,最多还能为我们抵挡两次就会彻底消散,在最后的时间,她希望我们可以去安全的地方。”
所以他逃来了闻海,告诉赋云,大灾将至。赋云为找破解之法,又辗转去了魂烬。寻寻觅觅,赋云还真找到了一丝希望,于是之后一有灾祸,他就逃来找赋云。
赋远舒轻舒一口气,心道:“这家伙每次一来就没有好事,一会这个死了一会那个有麻烦了,便宜老爹肯定烦都要烦死了,怪不得对他一点好脸色都没。”
但溥格呢,他肯定觉得赋云惊为天人,什么都能做到,所以他还乐呵呵腆着脸跟赋云攀关系,动歪脑筋摸走了长命锁。
赋远舒继续道:“之后的事情怎么处理?”他微微勾起唇,轻声细语,“他有告诉你吧?”
赋云。
以此人的谨慎多疑,绝不可能只计划一半。他具体的安排,若是丞相不知道,将军应该也不会知道,思来想去……似乎只有眼前这位不靠谱的家伙。
溥格僵硬地擡起头,磕巴道:“这个,这个……我……或许还有别的法子,也不一定要……”
赋远舒淡淡道:“迫在眉睫。你给我找个别的法子来?”
溥格都快哭了:“我不知道啊,我也不想啊,怎么这么惨啊,我不想死……”
说着说着,他也真哭了,爬过来抱着赋远舒的大腿,呜呜哀嚎了起来。
“……”
赋远舒抽了几下腿没抽出来,也不好踹他。久违地感觉气到想笑——上一个这样厚颜无耻的人还是丞相。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能拥有启霜的天命。难道天命就是一种强加于人的东西,丝毫不考虑其他么?
溥格也许曾经确实想过拼尽全力保护什么,也许只是伪装成这样唯唯诺诺的样子。
究竟如何,赋远舒也不好说。
赋远舒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平稳的语调:“起来。别哭了,先把话说清楚。”
溥格泪眼模糊地道:“……您不愧是赋云陛下的儿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赋远舒道:“这他可没关系。”
“是,是……”他道,“陛下是陛下,陛下有一颗温暖的心,它不会被风雪掩盖的,这一次,我们也一定可以跨越风雪的。”
赋远舒扯了扯嘴角:“您能先放开我吗?”
溥格忙不叠地松开了手,抹着眼泪道:“赋云陛下的计划,是要三位天命者献祭,铸成生生不息的大阵。这也是天命者的宿命……即使没有他的计划。”
赋远舒道:“此话怎说?”
溥格擡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在这方天地之外,有更广阔的世界,那里也有许多的天命者,让我一样,可无一例外,他们都……”
他顿了顿,偷偷观察赋远舒的神情,见他无动于衷,才又悲痛地继续:
“……都会在灾厄来的时候死去,即便只是飞蛾扑火,毫无意义的死亡。赋云陛下的计划,是有成功的可能的,但是我……我不想死啊,陛下。”
溥格哀求道,“我真的不想死啊,为什么一定得是我呢?我每天活的战战兢兢,生怕明天就会死去,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死了,过不了几年,灾厄又要卷土重来,反反复复没有尽头,连神明都会为这无休止的苦难磨死……何况我只是个凡人啊?陛下……”
赋远舒神色不明,垂着幽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余逍曾说,命运这种事很玄妙,谁都说不准。
或许天命就是这样一份不讲道理的命运。
它本就不是对“大志气者”的筛选。这种东西是天生的,无法承担也不会淡去,不会消失。
众生认为你可以保护他们,于是给予你这样的天命,而成为什么样的人,终究是你的选择。
天命无法让怯懦者勇敢,也无法让卑劣者高尚,究其根本,不过是他人擅自镌刻上的束缚。
【唯有一颗炽热的心……永远不会对人间的苦难无动于衷。】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心里对此已不再愤愤不平了,只是如柳条拂过水面,如那涟漪一般的遗憾与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