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覆灭
邵鸣谦正巧在总舵,见梁榭提了两桶水回来略微一怔便知端的,梁榭将自己所试向邵鸣谦一说,邵鸣谦当即叫来‘扬刀盟’剩下的唯一一个姓蔡的郎中和三个‘禄堂’的女子和柳十一,五人每人喝了一杯已感到有些腹痛,蔡郎中更是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长期喝这水还是会要命,柳十一却觉得水中寒气比当初感觉轻了许多。
于是乎,几人又将水烧开了,再次一试,同样每人一杯,这一回倒五人倒是没什么感觉,于是每人又接着喝了第二杯,待第二杯下肚不久,腹痛依然传来,显然,水烧开了管用,却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无法长期饮用。
隔了两个时辰,蔡郎中又在开水中投入驱寒的各种药材,试了十几次终于大体上能中和掉水中的寒气,只是如此喝水如同熬药太过麻烦,不管如何总归是弄到了水,聊胜于无。至于天天这么喝会不会死人,答案还是肯定的,且不说水中寒气祛除没祛除干净,单是这些煮过药材的水就不如白水来的解渴,来的痛快,倘若以之完全代替白水估计时间久了大家的身子还是出问题,可比起没水喝几天就死来说这已经是极好的了。
第三天,‘扬刀盟’在总舵中的这二十来人终于喝了两个月来最为干净的一次水,‘秋池’再一次变得珍贵了起来。
众人将死尸埋葬,屋子打扫清理后,梁榭在死过人隔壁的那间屋子便住了下来,大旱到了今天,银子比古董值钱,米比银子值钱,水比米值钱,邵鸣谦虽有心将‘秋池’的水和药材分与附近的百姓,奈何流寇、强盗的势力更加强大,也更容易得到消息,一旦霸占了水源‘扬刀盟’的人又该何去何从?
就算他们不敢招惹‘扬刀盟’也完全可以在山下打劫运了水的百姓,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强盗,连小偷都缺。那样反倒帮人变成了害人与其便宜了这帮强盗,还不如少生事端闷不作声好了,于是梁榭便守在了‘秋池’,一旦有人来犯也方便和总舵通气。
这几年来,‘扬刀盟’中兄弟战死的战死,叛变的叛变,病死的病死,支援朝廷的支援朝廷,投靠流寇(义军)的投靠流寇,目前山上山下加起来总共也就两千来人了,这两千人在山上总舵的,连同梁榭和邵鸣谦算在一起也就二十多人,准确点说是二十四人,其余人都在‘中州’各地分堂做事,一共三十二处分堂,每处分堂几十人,一般强盗和小股流寇不敢招惹任何一个分堂,至于几大反王则倾‘扬刀盟’之力也无法与之抗衡,更别说是分堂了。
毕竟‘扬刀盟’养活帮众的银子是一两一文辛辛苦苦挣来的,反王的银子......,所以灾荒年景反王可以发展至百万人众,‘扬刀盟’则锐减至两千余人,那些依附于‘扬刀盟’吃饭穷苦民众‘扬刀盟’这两年也渐渐照顾不到了。
邵鸣谦在等,只等一个丰年百姓重新安居乐业,‘扬刀盟’便能再次发展壮大,便能养活一万,十万,乃至终有一日能养活百万帮众,邵鸣谦在盼,盼着天下太平,盼着盛世出现,他相信皇帝,然而皇帝没能做到。
皇帝也在等,等一个丰年,流寇反贼不解自解不灭自灭,也在盼,盼一个太平年景,盼着‘天芒朝’在他手上重回巅峰,像太祖太宗那样万国来朝,像‘孝宗’年间那样百姓安定幸福,像‘启宗’中期那样百姓富足,安居乐业,他曾相信他可以一手开创未来,然而目前没有做到,他甚至感觉到他已经没有了希望,没希望的日子不是在过,而是在熬,他比任何人都痛心疾首,他心疼自己的士兵,心疼自己的子民,更惋惜那个他无比相信的姜远瓴,他痛恨自己的错误,无法预知自己和朝廷的未来,更无法预知丰年和敌人哪个先到,这是无法掌握命运,如果有一人可以让‘天芒朝’重回巅峰,让百姓重新安定下来,他愿意交出皇位,可惜现在他已找不到这样的人。
他想起了酆无常,或许这个最不靠谱的人能在最不靠谱的时间给他最靠谱的帮助,于是他给酆无常前前后后写了五封书信,均石沉大海,酆无常就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一样,养伤养了五六年了,生死不知。
梁榭也在等,也在盼,他不是邵鸣谦,邵鸣谦有儒家思想中的家国情怀,家即是国国即是家,邵鸣谦是个可以将自己利益放到最后的人,所以‘扬刀盟’可以发展壮大,可以获得支持,邵鸣谦是个可以将自己利益放到最后的人,所以在得不到利益的情况下出手了,在本可以暴发横财的时候选择了本分,在千万般不解和反对的压力下毅然决然的做着他认为对的事,哪怕这件事对他根本没有好处。
梁榭不是邵鸣谦,他虽然也希望天下太平,也希望国泰民安,但当真要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换他以前做不到,现在也没那个想法,像大师兄这样的人在他一生当中他只见过一个,那便是大师兄,除此之外,宗老也好,宜丰也罢,不留大师也好,做事终究有私人感情夹杂在里边,所以邵鸣谦愿意与酆无常合作,愿意说服庄则敬,一切只为了别人。
去年的时候梁榭问过大师兄,天下已然如此,一个‘扬刀盟’显然难以扭转局面,为什么还要将向铁衣他们借出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当时邵鸣谦没有多做解释只拍了拍他的肩头说了句总有一天你会懂得。
九月二十五。
正当梁榭与大师兄演武过招之际,一则消息传了过来,‘扬刀盟’的分堂出事了。邵鸣谦当即收刀回到总舵,送消息的是‘扬刀盟’在‘百瑞城’的一个江湖道上的朋友,据说前天夜里大约子时前后,‘扬刀盟’在‘百瑞城’的分堂中传出打斗声,大家都以为是分堂的兄弟是在半夜练武就没在意,第二天早晨邻居闻到血腥味以为是分堂在杀猪杀鸡,进去分堂一看结果当场吓晕过去,原来分堂院子里,屋子里到处都是死人,每个人心脏都被挖了出来,仓库中所有的粮食,金银俱已不翼而飞。
得知消息之后邻居们急忙去报官,官府派了捕快连捕快都不敢细查,匆匆看了一眼就走了。
劫财夺物,剖心杀人,据说这是天下第二号反王‘托塔天王’李顶天一些手下的惯用手段,听说这些人有拿人心泡酒喝的习惯。邵鸣谦点了点头,命人带这位朋友用膳休息,自己则去屋中收拾干粮,水壶,准备去‘百瑞城’一趟,他尚未出发,第二条消息又来了,这一回是‘棕城’的消息,与上一条一样,同样的子时,同样的劫财夺物,剖心杀人,邵鸣谦还没有从两则噩耗的震惊中醒过来第三条,第四条,第五条消息接踵而至。消息内容一模一样,也很简单,一句话‘扬刀盟’在‘百瑞城’、‘棕城’、‘落阳城’‘丹禾府’等数城三十二处分堂被劫,所有分堂的兄弟一个没能逃出来,尽数剖心而死,共计两千零三十五人。
邵鸣谦的脸色变了,变得惨白,他生平第一次手抖,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如此悲愤,三十二处分堂,这不是‘扬刀盟’的部分分堂而是全部,两千零三十五人也不是分堂的部分兄弟而是全部,换句话说,现在‘扬刀盟’所有的人,除却在军中的向铁衣等人之外便只剩下总舵这二十四个人,换句话说有人在一夜之间便灭了‘扬刀盟’。
悲愤之余邵鸣谦渐渐冷静了下来,‘扬刀盟’分舵中也有高手,尤其是传递消息的轻功高手,怎会两千多人连一个都跑不出来?事情之恐怖,之蹊跷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邵鸣谦没有大肆声张,只安排人看好总舵便匆匆离去,刚要下山看到了梁榭拿着刀和随身布袋走了过来。
“师兄!我陪你一起去。”梁榭开口道。
邵鸣谦略一犹豫,随即点了点头道:“好,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