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杜鹃道:“那小厮很谨慎,叩门时,向门房说要见三太太身边四个大丫头的任意一个。门房觉得奇怪,从没有人这样找人来着。
门房问他,他什么都不说。实在无法,门房悄悄找到我。我一露面,他就问我名字。我说我叫杜鹃,他又问我有什么可以证明。我便给他看了我挂在脖子上太太所赐的玉石名牌,他方才相信了。
后来,他就交给我这两个瓶子,千叮万嘱,一定要给四少爷用。说是殷家祖传的疗伤药,很是珍贵。接骨续筋,有神奇的疗效。
六小姐,殷二少爷派来的人似乎对咱们三房的情况很熟悉呢。”
殷远郊。
这个名字很熟悉。
冯晓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她努力地回忆着,到底落在记忆之外的,是什么呢?
殷远郊。
想起来了。
冯晓瑟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真是榆木疙瘩的脑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儿给忘了。
命途之中看过的影像,并不完整,只是一幕一幕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有些印象极为深刻,有些则只留下了浅淡的记忆。
殷远郊是冯晓信的至交好友,两人情同手足。冯晓信被流放,唯有殷远郊一人相送。冯子康被斩首之后,也是殷远郊冒着被言官弹劾的巨大风险,替冯晓信一尽身为人子的责任,为冯子康收殓。
这份情谊,至深至厚,让人无比感动。
殷远郊。
怎么就把他给忘了呢?
从昨夜到现在,景澜院面临的危机,人人都说冯晓信与殷二少爷结下了梁子。冯晓瑟精神高度紧张,她像是一只刺猬,绷紧身上的每一根刺,去应付外界的各种障碍。这一状态持续着,所以丝毫没有想起殷二少爷就是殷远郊,是冯晓信的莫逆之交。
难道他们的友谊,竟然始于这场不打不相识?
冯晓瑟忽然觉得疲惫不堪,兜兜转转,似乎有什么在慢慢地改变,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
少了一股精神气的支撑,就如同战士失去了斗志,冯晓瑟整个人,都萎靡了不少。
杜鹃心有不忍:“六小姐,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指着您处理。要不您先回房用饭,歇一会儿吧。”
冯晓瑟强打精神:“我撑得住。还有何事?”
杜鹃默了默,终于开口说:“昨夜老太爷和大老爷到殷家去,敲锣打鼓的,今日京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好些人已经知道了四少爷的腿被打折了。
角门外有一对兄妹。说他们就是在味香楼外卖艺的,四少爷是为了他们而与殷家二少爷打起来的,他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无论如何都要向四少爷磕头感谢。
他们天刚刚擦亮就等在角门外,门房赶都赶不走,六小姐您看,要如何处置?”
“卖艺的兄妹。”冯晓瑟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
“可要将他们打出去?”杜鹃瞥了一眼冯晓瑟的脸色,问。
如果没有这一对兄妹,这一切祸事就不会发生。
但冯晓瑟想到的却是这对兄妹如今牵连着殷家和冯家,冯家自然想着越快将事情了结越好,否则何必深夜带着冯晓信上门致歉。但殷家呢?他们的立场又是怎样的?如果兄妹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里,还不知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你派人送他们到城外,母亲的庄子上。若是他们不愿,就说哥哥在昏迷中依旧惦记着他们的安危,请他们不要辜负了哥哥的一片心意。”
“是。”
杜鹃的办事效率确实很高,不过三刻钟,就回来回话:“六小姐,卖艺兄妹已经送上马车,送往太太在西郊的庄子。”
“很好。”人的能力再强,也不是三头六臂,想要办成事,办好事,离不开他人的协助。冯晓瑟真诚地:“杜鹃,你今日辛苦了。”
杜鹃受宠若惊:“婢子做的都是分内的事,六小姐可折煞婢子了。”
冯晓瑟抬头看看天色,日头早已经过了正午,景寿院传回来的消息,李竹君依旧跪在大门之外,将近三个时辰。
景寿院里头的人,似乎是不讲亲情的。嫡亲的孙子冯晓信尚且不心疼,更何况是媳妇李竹君。
冯晓瑟吩咐杜鹃:“去命小厨房备着热水,做一些易克化的吃食,去取人参来,熬成参汤。”
正说着,一个小丫头回来通报:“太太回来了。”
“母亲。”
冯晓瑟心中焦急,快步流星地奔了过去。
李竹君被两个大力仆妇搀扶着,她只有脚尖沾着地,双脚僵硬,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弯曲着,几乎是被拖回景澜院的。
走近细看,她的唇色极为惨淡,一点血气也无。脸庞苍白如雪,满是冷汗,有几缕碎发贴在额头上。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一看到李竹君半死不活,只剩下半条命的模样,冯晓瑟心如刀割,不由得落下泪来:“母亲。”
李竹君吃力地抬起头,气若游丝:“瑟儿别哭,坚强些。”
要坚强。
要成为别人可以依靠、信赖的人。
母亲说过,自己如今是三房的支撑了,怎么能够这样软弱,动不动就流眼泪。
冯晓瑟深深地呼吸,逼回了眼泪:“快,将太太送回房里去。热毛巾,吃食,参汤,全送到太太房里。”
冯晓瑟井井有条地发号施令,李竹君认真地听着,唇角微弯,露出了一个极为浅淡的笑容。
第十章
李竹君的腿足足养了半个月,淤青红肿才散去。但是走起路来,依旧有些疼痛,需要旁人的搀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