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了多久,冯晓瑟木然地睁着眼睛,呆滞地凝视着那一片幽暗。
这不是真的。
影像虽然没有声音,但能活动,一颦一笑,一哭一闹,比画还要清晰,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但是场面实在太残酷,太悲惨,冯晓瑟本能地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
命途主人无波无澜的声音打破了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
冯晓瑟想要哭,眼睛却干涩得流不出眼泪。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无比沉重,憋闷得喘不过气来。
如果影像是真的,冯家的覆灭,就在这三五年之间。那些亲近的人,熟悉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包括自己在内,全部没有好结果。
“种前因,得今果。这是命定的结局。”
冯晓瑟精神有些混混沌沌:“什么是命定的结局?”
“好像一部书,结局早已经写好。”
冯晓瑟还在努力地消化着命途之主的话,只听他又说:“但你可以改变命运。”
冯晓瑟惊讶地:“我,可以改变吗?”
“是的,我赋予你这个权力。代价是你要付出你人生最为珍贵的。”
冯晓瑟急切地问:“我人生最为珍贵的,是什么?你需要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
“最为珍贵的,由我来决定。此刻,你不需要知道。”
唯我独尊的姿态,仿佛天下苍生在他眼里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冯晓瑟一个激灵,命途之主,脑海里幻想出一张冷酷的,毫无感情的脸庞,她微微清醒了一些:“你是人还是鬼?”
“我是神。”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相信与否,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事实——我是命途的主人。若是要改变命运,除了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今日发生的事,都是你安排的?”
命途之主不置可否:“我想要给你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为什么是我?你有什么目的?”问出这句话,冯晓瑟惊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迟钝,也许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神行事,从来就不需要理由。”
冯晓瑟不忿,难道神就可以凌驾于一切吗?也许看着绝望而又不甘心的人在沼泽里挣扎求存,特别有趣吧?
仿佛能够洞悉她的想法,命途之主说道:“万物由神而出。神是公正的,慈悲的,所以,我给你改变命运的机会。你的命运改变了,你所牵连的人,事,物,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你的命运改变了,你所牵连的人,事,物,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这句话,彷如铁锤,重重地敲击着冯晓瑟的心灵。命途,命途之主,冯家的败落,她已是信了。都说眼见为实,经历的这一切,由不得她不信。虽然还是很好奇,为何命途之主会选择她,但此刻她更在意的是结果。如果她的努力,能够守护她所珍视的人,那么付出代价,也是值得的。
一刹那,冯晓瑟做出了决定:“我怎样才能改变命运?”
“靠你自己。”
心里暗存的两分小希冀被命途之主不留情面地熄灭,冯晓瑟不死心:“你可以帮我吗?”
“靠你自己。”
人贵有自知之明,以冯晓瑟的能力,怕是景澜院交到手里,也未必能够制得住。靠自己一人之力,扭转乾坤,改变命运,想想都觉得匪夷所思。
她有些失望:“我做不到。”
命途之主的声音依旧平淡:“试试吧。”
冯晓瑟一愣,继而苦笑,从看见未来的那一刻开始,她已经没有了退路:“那,我就试试吧。”
“契约达成。”
命途之主的话音刚落,冯晓瑟手掌里的西岭银仙骤然放光,分离出无数细小的光线,千丝万缕,穿进了她的胸膛。
冯晓瑟只觉得如同火烧一般灼热,心脏似乎要崩裂破碎,灵魂似乎也被燃烧成灰烬,脑子里一片轰鸣,痛苦不堪之下,便晕了过去。
第三章
又是一个飘着雪花的日子。
冯晓瑟身穿银白亮缎绣绿萼梅花小袄,领口、袖口镶滚白狐毛,淡粉色棉绫裙,手里捧着一个景泰蓝手炉,半倚半靠在罗汉床上。
地龙烧得很旺,空气中的暖意却怎么也无法温暖被冰冷沁透的心。
她的眼神凝结,人一动不动,彷如雕像一般。透过窗棱,看雪还在下着,一片两片,好似梨花纷纷扬扬。也许雪是天地间的精灵,以纯洁的白色,掩盖着贪婪,遮蔽着纷争。但只要存在,就不会轻易消失,即使是隐藏在厚厚的冰雪之下。
从普度庵回到冯府,已经整整十天了,但那一日发生的所有,无时无刻,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来越鲜明,越来越清晰。
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这一段经历,噩梦,的确是的。冯晓瑟不但看见了冯府的覆灭,还看到了自己的悲惨未来——
陛下有旨:冯府抄没家产。犯官冯博文、冯子明、冯子善、冯子康罪不可恕,判弃市;犯官家眷去诰命,流放南省三千里;犯官冯子康之女冯晓瑟罚入教坊;犯官府邸杂役仆妇一律发卖。
罚入教坊。
充当官妓,世代相传,久习贱业。
中京城北城有一条红花胡同,教坊司便落户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