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莫道秋江离别难
暮去朝来，很快，八月初，签证就下来了。
曹宇南手拿早就打印好了的辞职信，敲响了总经理的办公室房门。
“小曹啊，快进来，请坐。”总经理热情地招呼着。
“沈总，我今天来找你，是想辞职。”虽然内心有些忐忑，但仍故作平静，将辞职信轻轻地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辞职？！小曹啊，这让人很意外啊，怎么回事儿？”总经理从真皮转椅上站起来，烫得笔挺地白衬衣掩盖不住略胖的肚子。
他示意曹宇南一起坐到沙发上。
“当初沈总你从人才大市场将我招进来，这一干就快九年了，非常感谢你的知遇之恩和栽培。”曹宇南一脸诚恳加愧疚。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当初同你一批招进来5个人，就剩下你还在公司。你是不是找到更好的平台了？”沈总和气地问。
“没有，沈总，我是想出国。”他不打算隐瞒。
“出国？没想到啊。按说你现在坐在总监的位置上，手下几十个员工，我们公司在行业里也算是老大老二了，我也想你没理由跳槽啊。”沈总惋惜不已道。
“公司对我不薄，我很感激，可是，我想换一换环境。”
“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出国这事我不能不放人，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出去的，对吧！”沈总的善解人意，让曹宇南暗暗松了一口气。
“小曹，知道为什么我会招你吗？”沈总将身子靠在沙发后背，思绪好像回到了当年。
“真的不知道呢，因为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原因吗？”曹宇南好奇地问。
“名牌大学生很多，但你是比较特别的一个。我们一起共事也快九年了，大家都很熟了，所以我现在说也不妨事了。”沈总笑了起来。
曹宇南笑而不语。
“只有你的简历是全英文的，也写得非常完整。另外，你竟然在大学期间做了那么多份临时工和家教，四年的暑假，你都没有回过老家，可以想像你是很能吃苦的年青人。初试的时候，你穿的那件衬衣虽然干净，但是很旧了，没想到，复试的时候，你还是穿着那一件。我就想，这年青人非常节俭，没有一般年轻人的那种华而不实。”沈总感叹着说。
“不怕你笑话，四年大学我没有回老家，是因为没有钱买火车票。我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靠我自己打工赚的，我还得给老家父母寄钱用呢。”去日苦多，曹宇南不免唏嘘。
“你现在是扬眉吐气，光宗耀祖了，你父母一定很为你骄傲的吧？对于市场营销，你的确有很多出人意料的点子，并有自己独到和精准的眼光，是个人才。”沈总点了点头道。
“商业世界，残酷而复杂，这几年相当辛苦，可能也是遇到瓶颈了吧。”曹宇南惭愧地说。
“对了，你准备去哪个国家？”
“澳洲，正好他们有一个州担保的机会。”
曹宇南一直渴望换一个活法儿，想法一旦萌芽就在野蛮生长。
申请移民的过程并不顺利，然而小小挫折对于他不是什么人生难题，一想到放弃，他反倒无法原谅自己。
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得到了澳大利亚昆士兰州的移民配额。
历时漫长等待，终于等到了下签的日子。
林苏蔓的反应不是最强烈的那个，最强烈的是曹宇南的母亲。
这个农村妇女，一生最大的荣光就是生了个会读书会赚钱的孝顺儿子。
住在北京一个繁华小区里，日子比在乡下时写意安逸得太多。
曹宇南经常出差，回来后一半的时间住在老婆那里，一半时间住在母亲这边。
曹家家里永远都是脏乱一片：地上到处是垃圾袋，几叠广告纸躺在那里，无人问津，一双旧拖鞋放在了茶几上好几天了，沙发上堆满了皱巴巴的床单和衣服。
华灯初上，曹母躺在一堆杂物的沙发上看电视，见到儿子进屋，招手示意他坐过来。
“娘，同你说个事儿。”曹宇南一边顺手理了理沙发上的东西，找个位置放下屁股，一边说。
“啥事儿啊，儿子？”她正津津有味儿地盯着电视里的还珠格格连续剧，看到有趣的地方，发出大笑。
“我要出国啦！”他提高嗓音，试图压过电视的嘈杂。
“你不是经常出国吗？这次去哪里出差？”在收拾饭桌的曹父望着儿子，问。
“不是出差，是出国去找工作和居住，要很久，要是能拿下绿卡，就不回来了。”他尽量解释。
曹母觉得事关重大，费力地将侧躺着的宽大的身子转成了坐姿，并关了电视，急切着问：“你不是有好好的工作吗？工资也高，为啥要出国去找工作？”
“你不懂，我有我的原因......”
“啥懂不懂的？出国我懂，就是去外国，电视里经常演。”曹母打断儿子的话，继续说：“出国也行，你带着你爸和我就行啦，反正你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不能带父母，只能带老婆孩子，人家的政策就是这样的。你们要先等等，等我拿了绿卡，有了钱，再带你们出去。暂时，你们得回老家去，这房子，我要卖掉了。”曹宇南一口气说完想说的，松了一口气。
曹母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蹭地站起来，瞪着儿子，大声说：“这是什么政策啊，父母都不让带？老家的房子没人住，都跨了！几亩地呢，当时也退了，你让我们回老家，我们还有什么脸回去？养儿防老，你现在不想管我们了是不是？”
曹宇南预料到了母亲的反应，他说：“我会管你们的，这房子卖了的话，在老家县城可以买间不错的商品房，生活费我也会安排好。”
“你以为有钱就可以啦，我们现在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哪天动不了的时候，生病啦，身边连个伺候的人儿都没有！我就你这一个儿子，你不伺候谁伺候啊？是不是你媳妇的嗖主意？这好好的三居室她瞧不上，要搬出去住，这还不够，她还发动你出国去！她怎么这么狠心啊？！”曹母情绪激动，语速变快，语气也变成了哭腔。
曹宇南不再解释，起身离开了家门。
夜色如墨，路灯昏暗，曹宇南只觉得胸口烦闷。
“这个不孝子，现在翅膀硬了，当初就不应该将家里的几头羊宰了，凑钱让他去县城上高中，考大学！不然，这会儿在乡下，孙子都要娶媳妇了！”曹母的思维方式，经常不按常人的逻辑。
“你啊，少说两句，当年他老师说了，这孩子放在村里，浪费了，一定要想办法送出去。你现在在北京好吃好住的，福享了，世面也见了，差不多啦，孩子有孩子的生活。”曹父小心翼翼地嘀咕。
曹宇南开始整理衣物和行李了。
林苏蔓的思绪特别恍惚，又有些莫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