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抄家问罪
襄王,早已在宫外等急了,见我披着斗篷回来,以为是拿了特赦令,喜出望外之余不免感慨起来:“他终究是不忍伤你的心!”
我吩咐车夫去公主府,襄王不解,我问:“我爹的案子谁是主审?”
“刑部侍郎。”
“谁是陪审?”
“聂云……”他想了下,明白又不前明白:“照理说应该去找主审才是,要去也该先去刑部大狱。”
如今逍遥权倾天下,我还有什么不能告诉他的:“聂云就是聂仁昌的独生子!”
襄王一愣,也是意想不到的事,颇觉不可思议:“状元出身,入宫有一千万两黄金加持,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又是内阁大臣,都说他来路不明皇上怎么就这么信任他,原来一早摸清了路数,带着一身血海深仇来的,难怪十四叔怎么也拉拢不来。”他想明白后摇头叹息,冷笑起来:“玉宁,就怕你去了也是白去!”
为了报仇,他步步为营,不惜任何代价,隐忍了这些年,满门惨死的仇与恨,他一时一刻都没忘记过,我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何从来都不笑,若不是我曾救过他,他是不是也要灭了王家满门,一个不留。那日,我打了他,还说了永不相见的话……
花厅,烛光摇曳,偶有熏笼里炭火迸发的爆裂声,他站着定定的看着我,安静的,淡漠的,他依旧唤了我一声:“姐姐!”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他冰湖蓝夹袄里只穿了件月白色暗纹秋袍,眼看着两条袖子长短不一,左袖上翻卷起一截,碧瑶毕竟手生没怎么动过针线,只是人已经不在了,他还穿着过季的衣服做什么?若你不是薄情人,为何还让碧瑶代你去死。
数月未见,他消瘦了,颧骨微露,依旧丰神俊朗,眸光较之往日冷意渐敛,杀气渐收,反平添了几分文雅之气。
“云弟。”这样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如今喊着竟觉得拗口,我改口道:“不,额驸,还是我该称呼你聂大人?”
“若是姐姐愿意,还可像往日那般叫我。”
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开口,却又不想与他说话兜圈子:“我此番前来,是有不情之请,请你高抬贵手,饶我爹一命。”
“绝无可能!”他想都没想,断然拒绝。
“逝者已逝,你难道非要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聂云冷哼一声,挑眉质问:“聂家老少主仆二十一口,一剑封喉,到底是谁赶尽杀绝?朝廷拨了五十万两赈灾银,层层克扣,到了我爹手里只是剩下十万两,那些人官商勾结,为了一己之私,抬高米价,你见过街头饿死的白骨,痛失亲人的稚子么?你知道锥心刺骨,昼吟宵哭是什么滋味吗?我爹看不惯官场风气,不忍百姓受苦,越级进谏反遭受灭门之灾,是谁下的令?是你爹!”他目光锋利,眼里噙着泪,口气越发咄咄逼人起来,咬牙恨道:“你让我饶了他,你去问问川州那些饿死的百姓愿不愿意?那些剑下枉死的冤魂愿不愿意!”
“那长风呢?他有什么错?他从没害过人,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悲凉一笑,捂着胸口质问:“那我呢,我也是王鸿清的女儿,你大可把我也杀了。”
他沉默,眼底一丝痛楚一丝愤怒一丝愧疚,背过身去,看来他铁了心要将我爹置于死地,多说无益。
走出花厅,北风呼啸,风干了泪珠,那股血腥的冷意似要把人生生冻凝了,脚底踩着雪咯吱作响,我一步一个脚印的迈开步子,我想起了元宵节那晚,想起了破庙里云弟的哭声,那晚也同样下着雪,想不到我救的人却要杀了我最亲的人……
我跌倒在府门外,心如摔碎的玻璃,脸颊埋在雪地里,失声痛哭,我多想一口气不来,死了算了!
襄王将我搂在怀里,吻着我的额,心疼的落下泪来:“玉宁。”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救下聂云,没有救下安顺,将军府也不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残忍的对待我,为什么!”心底的怨与恨无处发泄,我只想挣开他逃走。
他用力将我的头箍在臂弯里,一遍一遍的安抚着说道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回到将军府,娘已经从刑部大狱回来,看着一言不发的我,眼里的希冀一点点熄灭,她出奇的安静,那种安静像是老人慈祥的面容,嘴角还噙着温暖的笑意,她并没有责怪我,只让小慧为她沐浴更衣,那晚她同我讲了很多话。
“不论你是不是玉宁,我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答应我好好活下去,我这一生,已是满身的罪孽,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因果循环,不能怨天尤人!”她披起衣服来到窗前,对着窗外的明月,忆起往事:“那年夫人将我带回府里,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了你爹,他神清骨秀,英姿勃发,只一眼,我便已深深的陷进去,他待我极好,彼时的我受尽了欺凌,从没如此被人呵护怜爱过,实在是难以抗拒,夫人性子刚烈却也善解人意,她不容纳妾一事,可也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才答应!我…..这一切终究都是我的错!”
“是爹做的是不是?”
她没回我,又叮嘱了我家里的银票放在哪,值钱的东西放在哪,让我把家里仅剩下的三个侍婢安顿好,便和衣睡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时,母亲已经服毒自尽,她就睡在我身边,小慧哭的泣不成声,我尤未从惊恐中清醒过来,听见门外一阵骚动,凌月说好多官兵破门而入,对整个将军府大肆搜查,映雪说为首的官员,看着有几分眼熟,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来抄家的竟是聂云。眼见着那些侍卫翻箱倒柜,摔的摔,扔得扔,我失了魂一般坐在厅里,映雪又是哭又是喊,让他们住手,聂云走进来,见着床上娘亲的遗体,又看看我。
我勾起一抹笑意:“你满意了,这一天你一定等了许久吧?”
他对我仍带着往日的敬意:“我是奉旨而来,皇上命我接姐姐回宫。”
“我若不去呢?”我冷冷的盯着他,他显然不想为难我,他对我到底还是狠不下心的,可那又怎样,他已经伤害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