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怀念

钟远琛怎可能原谅得了自己？

他只能看着他的小姑娘一日日的虚弱，却半点法子都没有，他只恨他无能。

可钟远琛再一睁开眼睛，却惊惶的发觉，他好似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一切还不曾发生过的时候。

钟远琛实在是怕极了。但他既是身为定北候府嫡长房嫡长子，便决不会推辞身上的责任。

钟远琛说不好他会不会再一次的死在绍治十六年。可刀枪无眼，便是躲过了那一回，他亦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无声无息的死在战场之上。

纵然徒然又不甘，钟远琛也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得顾昭蘅的良人。

那小姑娘生在锦绣里，合该一辈子无忧。

但纵是钟远琛有意避开顾昭蘅，却还是仿佛避不开既定的命运——不论钟远琛如何回避，他还是在绍治十五年同顾昭蘅定下了婚约。

他那时心灰意冷之余，却也忍不住生出了几分不该有的妄念来，谁又能不想与自己心爱之人白首偕老，永世不相离？

钟远琛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何能免俗？

只是因着今世他的退避，顾昭蘅并不曾如上一世一般倾心于他，那块如同定情信物一般的梅花玉，自然亦是没了踪影。

北疆之战如前世一般突如其来的爆发了。他身为钟家子孙，亦是如前世一般随父兄出征。

但钟远琛，还是存了一点私心。出征前，他亲手雕刻了那块开满了层层叠叠梅花的青玉，又托付给了顾昭琮，心心念念着让那块与前世已然不同了的与，能替他看着顾昭蘅此生美满。

有了上一世死于冷箭之下的经历，钟远琛那一次小心了许多。

或许是暗箭难防，或许……又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不论他如何规避，该来的却总是会来。

——他依旧死在了北疆，可这一次，钟远琛看见了是谁要他的命。

那人分明身着大梁兵甲，还能在要了他的命之后旁若无事的屠戮着蛮夷之人。

钟远琛心下惊骇，又总觉得不甘。他钟府儿女，倘若是堂堂正正的死在他一心一意想要守护的土地之上，那是他的荣耀。

可……可若死在自己人的手里，死在他半点不知道的权利倾轧里，钟远琛只觉得恨。

特别是……当他想起，上一世他的小姑娘，也算是死在了那些人都算计当中，钟远琛便恨不能寻出那些人来生啖其肉。

但他做不到。

除却如上一世一般瞧着顾昭蘅，他什么都做不到。

可钟远琛还是庆幸的。至少这一次，他喜欢的那个小姑娘还能好好过上一辈子，再不必那般遗憾地亡故在盛年。

彼时的钟远琛还不曾预见到，顾昭蘅却是死在了绍治十九年，比上一世足足早了三年。且不同于前世的郁郁而终，他能看的清清楚楚，他的阿蘅，是教人害死的。

他实在太过无能，无论如何做，都扭转不了从前的悲剧，甚至害的他的小姑娘一次比一次死的惨烈。

他却救不了她，除了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姑娘一点点丧失了生机，他什么都做不到。

钟远琛恨极了那样的无能无力。

可命运却仿佛陷入了一个解不开的怪圈，再一次醒来，他又回到了从前。

这已经是他和顾昭蘅的第三次相遇了，但他面前的小姑娘，还什么都不知道。

钟远琛不知道自己此次的选择又是对是错，可……他做不到放下了，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护她周全。

他已经受不住再一次的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再一次的在眼前逝去了。那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差，钟远琛受不住。

纵然他已经两次的回到过去再一次的与顾昭蘅相遇，他也是不敢赌下一次是不是还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

见他愣愣出神，仿佛不知在想些什么，顾昭蘅心底却蓦然酸疼了一下。

她缓缓舒了口气，淡声道：“钟公子既是不愿说，我自不会勉强。”

若非一定要问，大约也换不来真话。顾昭蘅不喜欢做那费劲不讨好的事儿。

钟远琛看着眼前鲜活灵动的小姑娘，眼底不由透出了几分怀念。

这样……就很好。不论阿蘅最后会不会还与他在一起都一样，他如今唯一所愿，也不过是看她能一生顺遂，寿终正寝。

他朝着顾昭蘅笑了笑，温和却不容拒绝地道：“还不到时候。”

若是这一次能同她白头偕老，钟远琛定不会瞒着她毫分。他只怕他此刻说出那些过去，却依旧死在绍治十六年的北疆。

那对她而言，大约不会是好事。

他情愿只他一人记得那些往事，只要能换来顾昭蘅的平安喜乐。

“说起来，我还不曾谢过公主回赠的平安扣。”钟远琛静静的看着顾昭蘅，眉眼间一派安然，“那块梅花玉，到底不如此物珍贵，还是我占了公主的便宜。”

顾昭蘅默然，心底倏然升起了几分嗔怒来。不如那平安扣珍贵？可这分明是他亲手雕刻。

且前世钟远琛既是将它那般郑重的托付与顾昭琮，分明是、分明是极在乎的才对。

可那些所有的内情、他所有的心绪，委屈也好欢喜也罢，仿佛都能被清清浅浅的带过去，如雁过留痕，从来不过是过客。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那些年里，她从原本的委屈不解，渐渐成了最后的几分怨恨。

如今想来，大抵还是喜欢的。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爱生忧怖，亦成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