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 我是老三届:60年代的青春记忆 - 清秋子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23章

六十八、集体户的老妹儿

接着我再讲讲集体户比较有特色的女生。我所在的小镇集体户,女生都是那种注定要平平淡淡过一生的人,但她们在年轻时,还是很有个性的。

我们户里有个省城来的女知青燕子妹妹,她来这里,是因为在县机关里有什么关系。她虽然与我是同一城市,但举止作派却跟小镇青年更接近。燕子妹妹人并不漂亮,还梳着一根大独辫,一走路直打屁股。

辫子长,也是那个时代的一种美。

这燕子妹妹是大城市来的,干农活儿不行,按理说是要被青山兄鄙视的。可是,不知怎么的,他们俩就谈起了恋爱。

青山兄是人中豪杰,燕子妹妹一见倾心,这有道理。青山兄呢,赢得了一个省城姑娘的芳心,这也挺满足虚荣心的。两下里就这么一拍即合。

那年头的恋爱,是心灵感应,彼此愿意多说说话,干活儿帮个忙什么的,一般不可能出轨。

青山兄当兵去了,这段恋爱似乎就无疾而终。

燕子妹妹一直在集体户里待到1976年,那时我已经抽调到公社去了。

有一天,燕子妹妹忽然神色紧张地把我找到一边去谈话。她说公社的一个干部,在生产队蹲点时,找她谈话,摸了她的手。

这是性骚扰啊。不过,也就是摸了一下手。

燕子妹妹说这话时的神情,像是遭遇了奇耻大辱。

她说:我太害怕了,甩开手就走了。后来他见我,老是很阴地笑,这不是要迫害我吗?我想告状,但万一告不动,他就更记恨我了,还能让我回城了吗?可是不告呢,他心里有鬼,怕我走了以后回过头告他,还是会暗里使坏不让我走。你说我怎么办?”

燕子妹妹把这等隐私的事儿跟我说,是比较信任我。当年她和青山兄谈恋爱的时候,眼睛长到脑门儿上,没把别人看在眼里,现在要平和多了。

我也就很负责任地,为她出了主意:你打算怎么告?告到哪里?”

燕子说:我爷爷在省里有点儿地位,在县里也有关系,我准备直接上县知青办去告。”

我说:如果有把握,就告。不告,你更无出头之日。”

她听了,也就下了决心。

不久,她果然闹出了动静。那时很奇怪,在公社机关驻有工宣队,工宣队师傅找我谈话,很严肃地问我,燕子是否跟我说过这事儿。

我如实作答。至于那个摸手的干部,我也认识,但我看不出他有任何异常。

这事情的处理结果是,燕子很快被招工招走了。那位干部,撸掉了委员的衔,也没给另外的处分。

这件事,多年后我还在想,到底有没有呢?不过燕子妹妹在跟我谈话时,那种绝望,不大可能是装出来的。

集体户还有一个袁妹妹,聪明能干,人也漂亮,爱上了生产队里“打头的”了。

我们队里“打头的”是一位青年农民,长得高大英俊,非常聪明,就是有点儿瘸,但总体上无大影响。

我相信两人是真心相爱,因为两人都是男女青年中的佼佼者。

知青爱上农民,并不多见,因为凡是知青都想回城。这一对儿,在女方,是爱情战胜了利益。可是他们命不好,就在他们的事儿公开化以后,碰巧遇上了打击“迫害知识青年”的运动。女知青和农民谈恋爱,只要农民方面是有一点儿权势的,一概以“迫害女知青”论处。

当时公社有人找我们“打头的”说话,让他赶紧罢手,“打头的”不服,非要和袁妹妹做现代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打头的”跟我关系不错,有一天跟我闲谈,说:那天大雷雨,我约小袁到苞米地,两人发了誓,生死不离!”

我听着,怎么有点儿像“五四”之前的悲剧?

没过几天,公社就来人把他带走,在公社采石场“劳改”了3个月。

袁妹妹也被强制转走了,再没回来。

这对鸳鸯,就此两散。

他们的命确实不好,因为再过一年多,上面又提倡知识青年“扎根农村”,鼓励女知青嫁给农民了。

如今这袁妹妹,起码也有55岁了,孙子也该有了,她还能记得那“打头的”吗?

六十九、我恨透了张铁生

那年夏天的事情,让千百万知青头晕。大概到6月份,已有明确的消息传来:今年大学招生全凭考试录取。我妈催我在集体户抓紧复习功课,可是,迟迟没有听到公社有什么消息。

人家辽宁省先动了一步,这一步,就要了我们的命。

1973年8月10日这天,突然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传出义正词严的播音,一个名叫张铁生的考生,在高考时交了一份白卷,在卷子背后,写了一封“批判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潮”的信。

我听了,如五雷轰顶,知道事情有变。那几天,广播报纸上只是在喧嚣,还没有正式的决定下来。我和无数知青一样,怀着忐忑之心,希望有侥幸的事情出现。

我们没等来好消息。8月中旬,公社开了一个全体知青大会,宣布了今年大学招生取消原定考试,还是以“贫下中农推荐”为主。

散会后,大多数知青一片沮丧。

这是,外大队一个天津来的女知青小莉,主动和我搭讪。她早已闻我大名。原来我的狂热好学和我政治上的不积极,早已名声远播,几十里之外的陌生人都知道了。

小莉也是憋着劲儿要考大学的,这次突变,几乎使她精神崩溃。

男广播员的声音,传达着张铁生恨恨的声音:说实话,对于那些多年来,不务正业,逍遥法外的浪荡书呆子们我是不服气的,而有着极大的反感,考试被他们这群大学迷给垄断了。”

谁是“不务正业”,谁是“逍遥法外”,谁是“浪荡书呆子”,谁是“大学迷”?不就是我吗?

被主流媒体的声音狠狠地批判,这种滋味儿,大概今天的年轻人谁也没体验过。那真是连自己都看贱了自己,恨不得一头钻进地缝里去。

开完会,我一气之下,也不回集体户了,回家。命运不给我出路,我再怎么锄大地,也无非是消磨青春,不管它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实质上就是要消磨你,还要让你有负罪感。

小莉也决定跟我一块儿回省城她舅舅家。在火车上。小莉滔滔不绝,简直说得口沫横飞。

她比我大两岁,是“文革”前的初三生,知识底子比我厚得多。本来她是应该跟着天津知青的大帮下乡的,但她舅舅是我们省机关的一个中层干部,能给她点儿庇护,她就投亲到了这边,安插到了我们公社。她舅舅的威力,也就仅此而已,想要回城当工人,还是不易。

她对临时取消考试表示十分愤怒,对张铁生就差破口大骂了。张铁生不仅毁了我们的前途,也毁了无数人最美好的梦。眼看着文化、教育刚刚有点儿复苏,又成了流水落花,我们注定要在野蛮中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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