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陌上流年1
三年后•钱塘县
“话说天成皇帝率领威武之师锐麟军，一路攻城略地，势如破竹，短短一年便兵临汴京城下，那昏聩君王之只顾蓄养戏子，哪里敢同文韬武略的天成皇帝对抗，乖乖大开城门，恭迎天成皇帝入城，献出玉玺，投……”
前面台子上，说书先生说口沫横飞，下面满堂茶客听得津津有味。茶座最后一排，临窗角落里的一个小茶桌前，坐着两个十来岁的俊俏小童。
两个尚不及舞勺之年的小童，头顶绾着单髻，各扎着青布纶巾，同样一身茶青色的圆领缺胯衫，里面露出一小截纯白麻布短衫。
其中一个容长脸儿的小童，悄悄扯了下另一个的袖子，压低声道：“都听一个多时辰了，咱们也该回了，姑姑还等着用咱们买的东西呢！”
另一个小童正听得聚精会神，略显英气的眉宇微蹙着，觉见有人拉扯衣袖，也不看对方，只轻轻躲开被扯的手臂，顺口道：“再听一会儿就走。”
那扯人衣袖的小童显然也很想听，见同伴这么说，便也跟着点头笑道：“好，那就再听一会儿。”说完，便也将目光转向台上的说书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听书。
说是只听一会儿，其实俩人直至听完这一节，才意犹未尽地付了茶钱离开。
走出茶棚已近午时，俩人拿出十几枚大钱，在街边买了几个包子，捧在手里边走边吃。
容长脸儿的小童嘴里含着包子，忍不住对另一个道：“引泉，你说天成皇帝是不是跟那个叫子尤的前朝将军有深仇大恨啊？为什么不光把他千刀万剐了，竟然叫被百姓分食其肉，是不是有点太残忍啦？”
引泉咽下嘴里的包子，斜了眼比他略低半头的小童，斥道：“姑姑平日就说你爱走神，连听个书也走神，你刚才没听说书先生讲的明白，那个叫子尤的，是害死梁朝肱骨老将军刘鄩的罪魁祸首，天成皇帝是为了替刘老将军报仇，才把子尤千刀万剐的！”
被数落的小童懵懂地点了点头，低头咬着包子似边走边琢磨，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抬起头问：“可是，天成皇帝又不跟刘鄩将军同朝为臣，为什么要替他报仇啊？”
引泉被问的不耐烦，忍不住抬手在那小童额角敲了一下：“真笨，你没听说过英雄惜英雄么？快走啦，照你这种龟速，天黑也赶不回去！”说话时，已经三口两口吃完包子，丢掉裹包子用的荷叶，独自快步朝前走去。
容长脸儿的童子包子还没吃完，见引泉走的飞快，便捧着包子在后面小跑跟着，边跑边说：“引泉你别走那么快，我还想去买上次那个枣泥馅点心，姑姑说她喜欢吃！”
引泉走在前面仍不减脚下的速度，却回头笑道：“我看是浣云嘴馋想吃，还搬出姑姑做幌子，羞，羞，羞……”
浣云被引泉说的小脸酡红，却鼓着腮，一脸不服气地追上去：“我才没拿姑姑当幌子，是姑姑亲口说喜欢的，不信你回去问姑姑！”
引泉边逗着浣云，边快步往前走，却不着痕迹地向浣云说的那家糕饼铺子走去。
两个小人儿买了点心，又走过两条街，在第三个十字路口雇了辆驴车。
引泉熟稔地同车夫谈妥价钱后，让浣云先爬上车，在靠里面的地方坐好，车下的引泉则轻盈一跃，稳稳坐在车辕上，将两条细长的腿垂在车下，随着驴车一起一落的节奏一荡一荡地出了城，沿城外官道，一路向远郊的江边而去。
驴车进了临近江边的一个小渔村，在临村最东边的一处单门独院前停下，引泉先跳下车，车里的浣云便跟着一跃也跳了下来，也不顾引泉，推开门便先跑进了院子。
引泉将随身的花布包袱往肩上一搭，顺手由系在腰间的小荷包里取出一吊钱扔给车夫，转身往院子里走。
一眼尽收的四方院子整洁利落，正面并排三间小青瓦正房，靠西侧房檐下立着个小石磨，旁边并排摆着两排高高的晒药架子。
架上晾晒的花朵药材已收拾起，只剩竹编的晒筛整齐码放在架上。
引泉推开中间的房门走进去，见只有浣云一个人坐在桌边，正摆弄数日前刚买的一把小折扇，引泉走到桌边，端起桌上一个盛水的粗瓷大海碗，仰头就往嘴里灌水。
灌饱了用袖子将嘴抹了一把，问道：“姑姑呢？”
浣云只顾摆弄手里的折扇也没抬眼，只将小嘴往里面的套间一努，小声道：“在里面写信呢。”
引泉拎着花布包裹，转身往里间走。
掀开门前吊着的素色棉布帘，就看见一副纤瘦的腰身伏在临窗的桌面上，一支普通的狼嚎小楷，笔走灵蛇，落于纸上的，是一手隽秀雅致举世罕见的成公小隶。
听见脚步声响，低头写字的女子侧目看过来，对上引泉的眼睛时，眸低漾出浅笑：“回来了？”
引泉轻轻点了点头，走上前将包裹轻轻放在桌面上，看了眼桌上的字笺，问道：“姑姑又给阮姑姑写信呢？”
女子轻轻点头：“嗯，就快写好了，出去这一日累了吧？先去歇着，等姑姑写完就去做饭。”
引泉轻轻摇了摇头，却立在桌边不肯走。
明亮的黑眼睛望着王蓁，引泉认真道：“前日我听见花珠婶子跟姑姑说话，咱们真的要去长安吗？”
女子轻轻放下手中的笔，澄澈的眸子望着引泉：“怎么？引泉不想去长安？”
引泉认真看着女子明媚温柔的眼睫，轻轻摇头：“姑姑去哪儿，引泉就去哪儿。”
女子听见这话，笑着抚了抚引泉的头顶，正准备继续写，忽听院外有妇人唤道：“秦玉姑娘？秦玉姑娘在么？”
女子正欲起身拿应声，外间屋里的浣云已经跑了出去：“花珠嫂子，姑姑在家，姑姑在写信，珠子就交给我吧！”
“哎呦，咱们浣云可真是长大了，都能帮着姑姑做事喽！”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边夸赞，边将一袋子珍珠交给浣云。
浣云刚接过珍珠，女子和引泉已从房里走出来。
引泉伸手拿过浣云手里的珍珠，低嗔：“就知道逞能，会用秤么你？”
浣云被数落的心虚，却也并不恼，只冲着引泉的背俏皮地吐舌。
两个小儿波俏的模样落入大人眼里，惹来一阵轻笑。
看着两个孩子跑开，女子取出一包银子塞进妇人手里：“这是珠子钱。”
妇人像是被烫着似得，甩手将银子包推给女子，佯怒嗔道：“秦玉你这是做什么，这两年多亏你，这银子我若收了，回去得叫你朱大哥打断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