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若安好
序
“哥,生了,母子平安!”后面跟着大大的惊喜和笑脸。
暗淡的灯光之下,秦天输入“那就好。”点击发送,然后把妹妹的邮箱最小化。打开一篇名字叫作《你若安好》的文章。
偌大的书房在深夜间显得空空荡荡,书桌上那盏橘黄是唯一的苏醒与温暖。冰凉的指尖碰触到键盘的声音像一首音域单调的曲子,与窗外边岸海水的轻拍融合在一起,续奏出一曲轻浅却悠长的思念。
虽然结局是碎裂的分离,却也全心全意感念着刻骨铭心的遇见。
秦天想起心理医生的话。他说,很多人都是相思成病,而你不同,因为理智,所以你相思成梦。你每天做着同样的梦,即不恐惧、也不失望,甚至,你不希望我把你的病治好,对不对?
他坦诚地对着心理医生点头。
“你平静的不像个病人。”
“可他们都认为我病了,病入膏肓。”
“那是他们太担心你,你把自己完全给了梦里的世界,忽略了他们太多的关爱与焦灼,所以醒醒吧,秦天,如果一个梦醒了,那它还是个梦,如果醒不过来或者不愿意醒来,那还是梦吗?那只能是魔。”
“难道我走火入魔了吗?”
“你没有吗?”
秦天笑了,“也许你是对的。”
“不是也许,秦天,你比我更清楚自己没有病,你只是用‘病’的形式,让大家理所应当的接受你对云烟的偏狂思念而已。因为在大家看来,你对云烟的爱,是一厢情愿的、是难以理解的,是自残的、甚至是多余的。”
“多余的?”他对心理医生满眼的真诚产生了疑惑。
“不是吗?她已经幸福的生活,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是啊,她已经幸福,我又何必挂念呢!只是——”秦天欲言又止,沉思一番又道,“只是,情非得已吧!有些事情岂是你想有就有、想放就放的呢?”
“那也,适可而止吧!”心理医生面露艰难之色,“不然,真的要伤到自己了。”他理解并同情他的病人,甚至还有些钦佩,钦佩他疯狂之中的理性。他也曾为了秦天的执著感到医治得力不从心。他太爱那个女人了,爱到骨子里、刻到心脉上,那是一种即便历经生死也无法退却的狂热。可奇怪的是,秦天竟能表现的即无惊澜,也无偏执。所以,除去医生的身份,有的时候,他不得不去试着认同秦天说过的话。
秦天说,与云丽的那些过往,是继母亲、父亲之后他还活着的凭据,没有云丽就没有今天的秦天。她不是他的爱,是他的生命,或者说是延续他生命的血液。
……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秦天合上笔记本,来到窗前。自从他开始用写作的方式去追忆难以舍下的过往时,站在窗前遥望着海面,便成了他的习惯。
干净的夜空描述着无法靠近的遥远,微风轻拂着脸面,一丝凉意催发着心底的清醒。明灿的星子烁烁闪闪,像满含期望的眼睛,宁静而沉默地望着天涯一隅。如大海对沙滩的倾诉之声,无论有多远,你都是我的彼岸。
秦天微笑着,他经常自顾的微笑,他的笑像一支发着光的箭,穿透夜的黑暗,穿越悠长的岁月,穿过无际无边的空间,直到照亮他们故事的开始,正如初见……
第一章初见
问缘起,难解其味,一个痴;初相识,囚锁半生,却不知。
过了第一个本命年,云丽就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只会驼着弟弟、领着妹妹去地里挖野菜的小丫头了。现在,她能为母亲做更多的事情。自从姐弟三个相继读书,父亲就一直在外打工,一年回来一次,所以,母亲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她了。
今年,父亲回来的比往年要早些,能在家里过上个小年。不过跟随父亲回来的还有六爷爷和他的儿子云天。六爷爷一共有三个儿子,只不过在黑龙江的时候因家里太贫穷了,医院又离得远,孩子病了不能及时得到救治,最终两个儿子相继夭亡。所以,为了这第三个儿子,六爷爷就算陪上棺材本,也得带着他回来,就算是留个根儿。那年头,断子绝孙的骂名可不是那么好背负的。
“云丽,快把菜端上去吧,再给你六爷爷烫壶酒。”
“知道了,妈。”外间屋里已经烟雾缭绕。天气太冷,好像烟气也不愿意出去,母亲和云丽只好猫着腰来回穿梭于炒菜做饭的烟雾中。
炕桌上摆满了四个菜、一壶洒,父亲招呼着六爷爷和一直站在地上的六爷爷的儿子上炕,围坐桌前。弟弟妹妹们也都凑上去,母亲原本不让他们上炕的,但父亲却格外的宠溺孩子们。这也是因为父亲常年见不到孩子们的缘故吧。
“让他嫂子和小丽也来吃吧,不然菜都凉了。”六爷爷说。
“没事,六叔,您老先喝两盅。”父亲说着捏住酒壶的细脖子从盛满热水的瓷缸子里拎出来,给六爷爷倒了满盅。
“没想到为了不受穷才去了东北,如今回来了,还是这么穷啊!”六爷爷无奈的摇头叹息。
“六叔,别想那么多,回来总比在那儿要强一些,就是穷咱也不怕,家里这么多人帮衬一把,日子也就过起来了。”
六爷爷呵呵地笑了,声音像晒干的扁豆一样干涩紧皱,“帮,谁帮啊,你爹没了,就没主事的了,剩下的那几个都是怕沾边的主。我们虽然都是一个爷爷的孙子,为了顶点的事,不还是打得头破血流吗?也就是我大伯你的爷爷这一脉传承的好,看看你四叔和你五叔干的那叫啥事?让人笑话啊!”
云丽明白六爷爷所说的话,家族里四爷爷和五爷爷是二太爷的儿子,为了争二分地的事情,亲哥俩,两大家子人打到了一起,那场面就跟土匪打山贼一样,里外都不手软,铁锹、搞头把子打断了好几根。六爷爷是三太爷的独子,但向来跟二太爷的两个儿子关系疏远。
“六叔,那您也别犯愁,只要人回来了,怎么着都好办。在我心里,你跟爹也差不了啥,你看这个院子里的东厢房也空着,你和云天就住那儿,吃饭就一起过来吃。”父亲的憨厚耿直和对于任何事物的处理方式都是云丽最崇敬的,她自己有时都会想,长大了嫁人就要嫁个像父亲那样心眼好且有智慧的男人。因为她的记忆中,为了争回院子西边的墙,父亲用车推着眼瞎的爷爷去法庭,亲自打赢了官司的时候,她就知道,父亲是个了不起的男人。
“小丽,你也去吃吧。我再烧锅开水。”母亲蹲在灶膛仰着脸说。
“妈,我来吧,你去吃。”云丽蹲下身子,抓了一把柴添进灶里之后饶有兴趣的看着烧得噼里啪啦作响的火焰。家里来了客人,她要处处学得像母亲一样去干活。水烧开了之后去屋里拿水瓶。
“丫头,别忙活了,也来吃吧。”六爷爷叫着她。
“你们吃吧,我先沏上水,等您吃完饭,好给您泡壶茶。”拿起柜上的水瓶,她转身出了里屋。
“这丫头真是大了,懂事了,多招人稀罕啊!”六爷爷咂了口酒。
高粱秸杆儿制成的锅盖,处于灶子那边已经熏成了黄黑色,掀起后热气像憋坏了一样争相涌出,差点燸到手。云丽麻利的将水灌满暖瓶,又添了些凉水温着,预备给父亲洗脚用。
云丽的晚饭也是胡乱吃了一口,她还有很多的活儿要干。因为父亲吩咐,这个从未谋过面的六爷爷和小叔要住在东厢房,她得先烧炕,还得扒盆火放在里面,不然那屋好久没人住,活像个冰窖。
“你歇一会吧,我来。”听到说话声,正在扒火的云丽抬头去看,这才清楚的看到那张有些黑俊的脸,浓黑的眉毛下,不太大的眼睛总带着微微忧郁的笑意,就好像班级里所有女生都倾慕的班长,甚至比班长还好看些。
“不用了。”云丽继续扒着火,留云天一人呆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哎呀!”
云天紧忙蹲下身子,看到她的手指上烫起了几个绿逗大小的水泡。他转身到碗橱里弄了些大酱涂到她的手指上。
“这样会好些,还是我来吧。”云天拿过火铲,扒满火之后跟着云丽将火盆端到东厢房的里屋。
正掀门帘进来的云霞自顾地嘟囔,“哪门子的爷爷,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姓云的满村子都是?偏赶我们家成了收容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