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有一天,艾米娜到教会的行政办公室找我。当时,这帮小姑娘都还只有十四岁。她站在门口,那双经历一整个夏天晒成古铜色的美腿不住地颤抖。从她的表情来看,这个世界仿佛会随时将她一口吞噬。
“牧师有义务保持沉默,对不对?”
她一说出这几个字,我就知道:事情即将发生变化。她的眼神,如小鹿般惊惶失措。她的人生,仿佛已经撒落在一个秤盘里。
在史黛拉的成长过程中,艾米娜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在某些时间段里,史黛拉待在贝西奇家的时间,几乎和待在我们家的时间一样长。而艾米娜也是独生女,我和尤丽卡都怀疑,狄诺和亚丽桑德拉刚好和我们一样,都已经无法再生育。不过,我们倒是没和他们本人谈论过这种猜测。
“发生什么事了?”我一边说,一边将手搭在艾米娜的肩膀上。
我在许多方面都认为自己对艾米娜而言,就像爸爸一样亲。
“你有义务保持沉默,对不对?”她重复了一次,“你不能把我告诉你的话告诉其他任何人!”
“那还要看你想说些什么。”
我请她坐下,用柳橙汁和巧克力夹心饼干招待她。在我们转入正题以前,我们花了一点时间闲话家常:学校生活、和朋友们的相处、手球,还有她的梦想。然后她表示要说的事情和史黛拉有关。
我足足等了两天,才不得不向尤丽卡提起这件事情。
“史黛拉?”
我太太只是瞪着我。她似乎在等着我把这句话收回去,或者告诉她这一切只是一场玩笑。
“艾米娜是这么说的。”
“那么,艾米娜为什么要告诉你这种事情?”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这种说法。
“她想必感到很害怕吧。”我说。
接下来的这几天,尤丽卡想尽办法进行操作。她和校长、学校保健中心的护士谈话,而她们委托社区医院安排史黛拉进行药检。
“你们没有资格逼我这么做。”史黛拉站在社区医院外,企图摆脱我们。
“我们当然有权利这样做,”尤丽卡说,“你是未成年人。”
史黛拉在等候厅内仍持续地高声抗议,众人以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们。我努力想将自己藏起来,但到了最后,场面变得如此困窘,导致我不得不将史黛拉拖进化验室,向工作人员说明:我们没法再等下去了。尤丽卡牢牢抓住史黛拉的手,护士将针头插进她的胳膊。
几天后,他们打电话通知我们药检的结果。他们在史黛拉的血液中发现精神药物的残余物质。
“为什么?”尤丽卡一问再问,“为什么?”
我和史黛拉坐在餐桌旁,尤丽卡不断地来回踱步,绕着我们转。现在,我感觉自己像个辩护律师。
“我就是觉得无聊啊。”史黛拉说。
很快地,这就变成了她的标准答案。
“一切都那么无聊。无聊透了。”
尤丽卡颤抖着,紧紧盯着她看,一只手握拳,贴在臀边。
“史黛拉!那可是违禁品!”
“我只是试试看而已。”
“试试看?”
“这让生活比较有趣嘛。就像你的葡萄酒一样。”
尤丽卡用那只握拳的手狠狠地敲了一下桌子,杯子被震起来。史黛拉站起来,用波斯尼亚语骂了一长串脏话。她这些脏话,想必是从狄诺口中听来的。
那天晚上,我上床就寝时,尤丽卡的脸面向墙壁。
“亲爱的。”我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抚摸她的后背。
她只是不住地抽泣。
“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说,“我们同心协力,一定可以渡过这个难关。”
她的眼神转向天花板。
“都是我的错。我太忙于工作了。”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我说。
“我们必须寻求协助。我明天会打电话给儿童与青少年精神科的心理医生。”
精神科?心理医生?
“大家会怎么看待我们?”我说。
之后,同一个星期的另一天晚上,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艾米娜。我认出她那件领口上绘有白色斑点的粉红夹克。我松开自行车一边的把手,向她挥挥手。不过,艾米娜没有回应我。她逐渐放慢脚步,最后静止不动,停在一个大型变电箱旁边。我察觉到,事情不太对劲。
随着我逐渐接近,她脸上的阴影越来越明显。直到最后一刻,我都还希望是自己看错了。当我刹车,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时,她徒然地用一只手盖住脸颊,企图隐藏自己。
“艾米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把脸别开。
“没事,”她一边说,一边快步走开,“我本来还以为,牧师有义务保守秘密呢。”
两周后,我们获得了儿童与青少年精神科的看诊时间。当时我们已经和学校的校长、老师、心理辅导员、保健室的护士与心理学家开过会。我觉得自己真是天下最失败的家长。
儿童与青少年精神科的治疗师有着细长、纠结的胡须。他的胡须是如此长,以至于四处蔓生,很难不使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