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与系统斗智斗勇的一生2
赤身裸体躺在床板上,被全村人围观看热闹,这一年,景华七岁。
被老洪家的大嗓门吸引来的人,把刘家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人扒在夯土的围墙上看,有人爬到树上居高临下,还有人抚今追古,谈论之前邻村哪家也有这样的大热闹。
刘家的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同样哭嚎着从屋里跑出来:“你个满嘴喷粪的王八蛋,你说是我家小虎打的?谁看见了?敢上我家来讹人,老娘不给你点儿颜色看看,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两位年龄相当、段位相当,口水飞溅、你来我往,两家的男人就站在边上看着,这是女人的场子,让她们先分出胜负来,两家男丁才最后下场,一战定输赢。瞧瞧,虽然是两家骂战,也蕴含丰富的战略思想。
老洪家的稍胜一筹,刘家的面子上抹不开,左右一看,开始骂趴她家墙头的围观群众:“瘦猴,你要死啊!墙都给我蹬下来了,这可是我家老辈子当年垒的,墙垮了,你地下和他赔罪去!”
一个干瘦干瘦的年轻男人也不示弱,“你要是肯倒墙头,我也接着啊!”
“呸!也不撒泡尿好好找找自己!老娘屎都给你捏出来!”
洪三看场子热得差不多了,也有些跑题,干咳两声,把话题拉回来,“他刘大哥,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事儿还得咱们带把儿的商量商量。我家大丫的确是被你家小虎打了又推下坡的,这事儿好多人都看见了,这儿围着的就有,你家要是不认,到派出所我都有话说。当然了,咱们乡里乡亲的,也没闹到告公的地步,你说是吧!”
洪三上前一步递烟,一副好商量的模样。
刘大也接了他的烟,只是不抽,顺手别在耳朵后面,叹道:“洪三弟啊,大丫这伤,昨天还没有呢,今天怎么就发出来了?”
“刘大哥这话说的!你地里田埂上摔一跤,当时没青,回去青了,难道就不是自己摔的了?”洪三深吸一口烟,走到景华身边,捏着景华的手腕晃了晃:“谁打你的,和你叔伯大爷们说说,咱们老洪家还能冤枉人不成?”
“疼!”景华皱着眉头挤出一个字,巨大的羞愤席卷了她,她被众人指指点点,思想却仿佛脱离躯壳,静静看着这群人。洪三刚好扯着她伤口,景华在脑海中呼唤系统:“这剧情怎么走?我要帮着洪三骗人吗?系统?系统?八六三三?”
脑海中安静一片,若不是身上的伤众人都认证过,景华都要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
“乖女啊,知道你疼,你说说,怎么伤的,说出来,爸给你做主!”洪三在外人面前也能装出一副慈祥模样,轻轻放下景华的手腕,露出一口抽烟太多熏黄的牙齿。
“小春、阿红、张燕和我一起的。”
“听到没有!这么多证人,谁都赖不掉!”洪三高声喊道,浓烈的口臭冲得景华险些晕过去。
洪三并不需要景华多说什么,她就是个工具人,够惨够可怜就行了。洪三跑到场中,站在自己几个弟兄之前,比划着、叫嚷着,“我好好的闺女让你家儿子打成这样,必须赔钱!必须赔钱!”
“赔!赔!”围观的人起哄,看热闹的不嫌事大。
刘大也是个有急智的,叹道:“大丫也是个命苦的,庚午年的吧,瘦瘦小小的,比小龙可瘦太多了,还不如小她两岁的二丫头呢。咱们一个村的,谁不知道谁,三岁就踩着小板凳做饭,烧火、喂猪、洗衣服,还要跟着你们下地。我好几回都看见小龙把大丫当马骑,逼着大丫泥路上爬,爬不动就拿树枝子抽,本来就一身的伤。我说句大实话,大伙儿听听是不是这个道理:昨天可没有这伤,没道理歇了一天,突然跑过来说是我家小龙打的。我家小龙才多大,有这么大的拳头,瞧大丫身上这一片一片的,谁打的还不一定呢!”
“老刘!你什么意思?我还能打自己闺女来讹你?我尊称你一声刘大哥,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打了我闺女,还想泼脏水,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呸!你家两口子什么德行,还用的着我泼脏水,茅坑里的粪水都比你干净!”
“妈的——”洪三一口国骂率先冲了上去。
洪家大伯大吼一声“弟兄们,抄家伙!”两家男丁瞬间打在一起,两家女人也没客气继续扯头发,甩膀子,用指甲挖人脸,实在不行了,就利用敦实的身躯,一屁股甩过去,压也压死个人。
都是干农活的,有把子力气,等打得差不多了,双方自觉让对方看到了自家的实力,村长才如同每一个故事里的警察捕快大人物一样匆匆赶到。
“干什么!干什么!都什么年代了,还闹这一套,把钉耙、钉锤都收起来,知道这叫什么吗?械斗!知道这罪名在派出所判几年吗?全家老少爷们都进去,你们就称心了!”村长上来,照旧是一通不分原告被告的骂,等骂完了两家,又骂那些围观的:“成天不干正事,看热闹鞋底儿都跑掉,赶紧回去,秧子不用打药?地里驴粪疙瘩不用收?都散了,都散了!”
老村长在这村子里德高望重,自家男丁也多,家庭条件好,说话硬气,点了两个生产队的队长和洪家、刘家人留下,其他都哄走了。
景华看着眼前许多条迈动的腿,当你躺下的时候,就发现所有人都成巨人,你只能仰望。那种巨物像你袭来的感觉,让人忍不住神经经绷。还有脚步带起来的尘土,呛人得很,比尘土更呛人的是那些议论。
景华头晕目眩,身体保护本能强制她昏迷,可她还在死命掐自己的手心,她想知道商量的结果是什么。可她还是没有坚持下来,这个本来就营养不良的小女孩儿,能坚持到现在,全靠景华意志力强。
等景华再醒来的时候,在刘家的屋檐下,当地会在门外修一个宽一米左右高二十厘米左右的台子,方便农家晾晒、堆放东西,景华就躺在这个台子上。旁边是刘家刚从地里割回来的红薯藤,接口处还冒着白浆。景华不知道自己怎么还有心情研究红薯藤,她就这样静静的躺在屋外,感受着夏夜吹来的凉风,蚊子不会放过这么一块好肉,景华却没有力气给蚊子一巴掌。
景华觉得自己醒着,可神志和行动连不上,想偏头看看夏夜星空,脖子却转不过来。她就这么半睡半醒,听着老村长和刘家商量赔偿,又迷迷糊糊被洪家的人抬走。
最后只听到村长沉重的叹息:“洪三啊,送镇上医院看看吧,好歹是你闺女。”
景华再次有清醒的意识,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行军床上,身上盖的被子有淡淡的汗臭味,枕头原来可能是白色吧,现在已经洗得发黄了,上面还有一圈圈不知道什么留下的顽固污渍,洗不干净,就这样粘在枕套上。
输液的右手被擦干净了,和依旧脏着的左手形成鲜明对比,手上有各种细小伤口,干农活、干家务,总免不了受伤。
洪三躺在旁边另一张行军床上流哈喇子,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有脚步声慢慢靠近,景华闭上眼睛,洪家的进来,推醒洪三,骂道:“让你看着输液的嘛!人家医生说了,输多了空气进去,要死人的!”
“行了,行了,我心有数儿!哪那么容易就死了~”洪三不耐烦撇撇嘴,看着老婆怀里的塑料袋伸手就翻:“什么东西?”
“医生开的药,你别碰,都是金贵东西。”
“都看病了,还开什么药,这不是浪费钱吗?”洪三大声嚷嚷。
“闭嘴!在外面呢!让人听见!你知道什么,老刘家还看着呢,真一分钱不用在治病上,他家还不得再来闹啊!都没去公家开的医院,没想到这小诊所医生还是一根筋。我好说歹说才说通了他,输完这瓶,就回去吃药。放心吧,这药都不贵,钱还能剩下不少呢。”
“还是你们女人家豁得出去面子,你怎么说的?”
“哭穷呗!我就是没钱,他能扣着人治病啊?”洪家的得意一笑,穷,在某些时候是她引以为傲的武器。
“成了,你守着,我出去放水,完了叫我。小龙一个人在家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放心,我煮了鸡蛋温着,二丫会做饭了,起来把我留的哨子混成陈饭炒热了,就能给小龙吃。”
“别废话了,赶紧收拾。”洪三踩着鞋跟,趿拉着鞋出去,若不是为了做面子,他才不愿意来医院窝一宿呢。
景华只当自己死了,任由他们带回那个遍布灰尘和泥土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