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荒唐皇室和亲公主20
一千骑兵就在城外扎营,等身高的金人塑像高耸在新搭起的高台上,全大都的人都看得见。城门并没有封闭,许多大胆的人都跑出去瞧热闹,又把消息源源不断的传回城里。一千骑兵的数量,刚好卡在皇帝容忍的范围之内,这点点儿兵力想对大都造成什么破坏,那是痴人说梦,可是态度也摆出了。你们嫌弃的,是我们视若珍宝的,你也想想清楚,嫌弃两个字是否说出口。
一尊等身高的金人晃花了全大都的眼睛,它代表的不仅是对贞静公主的看重,更是对所有大盛人的看重,或者说,如果大梁自毁长城,驱逐非本国人,那多的是人愿意接盘。皇帝在宫中愁眉不展,保养得极好的两鬓短短几天之内染上微霜。
“陛下,元妃娘娘送了鸽子汤过来,娘娘请陛下保重龙体,天下还要靠您呢。”
“嗯。”
“陛下,太后娘娘听说闻伯爵府的消息,卧床不起,连晚膳都没用。”
“嗯。”
“陛下,四皇子亲手抄的孝经,在佛前供奉过的,您要过目吗?”
“嗯。”
“陛下,大皇子递了请罪折子,您看?”
“看看看,朕看什么,他请哪门罪?巴不得把苛待一国公主的罪名扣在老父头上他才满意吗?滚!朕看着就心烦。”皇帝躺在窗根下的贵妃榻上一整天了,不吃不喝就这么熬着,大总管劝了没用,这个档口又不敢请别人来劝,只能自己找些够资格打扰陛下的消息,谁知陛下突然发这么大火儿。
大总管跪在地上叩头不止,膝行后退,一直盯着窗外的皇帝突然问道:“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大总管立住,又叩头道:“陛下龙精虎猛、正值盛年……”
“可他们为什么都来逼朕?”皇帝狠狠拍在旁边矮几上,带倒一片杯盘茶碗,大总管短促惊呼一声,扑上去抢救皇帝的手,生怕他伤着自己。
皇帝却自顾自骂了起来:“当年朕上战场的时候,什么伤没受过,现在磕一下就值得大惊小怪了?你敢也小瞧朕?”
吓得大总管又叩头不停,皇帝却不看他,只幽幽长叹:“果然是老了,人人都想各自奔前程了。阿娘是没有这个心思的,可她老人家太笨、太心软,总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牵着鼻子走。姨母口口声声说对阿娘和朕有多大的恩情,朕还没糊涂呢。嫡母手段高明,王府管得井井有条,哪轮得到他们接济。反倒是他们一袋小米卖了阿娘,等阿娘有了朕,又凑上来吸血。什么姨母,不靠着阿娘和朕,她就算做继室,也够不着温府的大门。”
“爱妃也逼朕、老四也逼朕,朕清楚得很!老四府里的侧妃是怎么死的,皇长孙的名分是怎么来的,老大媳妇被人口诛笔伐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朕一清二楚!爱妃倒是好心思,什么都不让老四掺和,这是想着有个万一,还能保全老四吗?她倒是慈母心肠,怎么没想想朕?朕该如何伤心?她又要哭求朕看在往日情面上高抬贵手吗?朕抬了多少手,后宫里凭她怎样打压潜邸老人、漠视朕的儿女,朕都忍了,她怎么不为朕想想!”
“还有老大,他这时候请罪,怎么不来当面请,他也算知道要脸面,懂羞臊二字怎么写。他这是请罪呢?这是逼着朕给个说法!他这是翅膀硬了!逆子,逆子!那些大臣,只想到自己官帽子,什么时候想过朕的大业,蛀虫!糊涂鬼!”皇帝一口气呛住,咳嗽不止。
大总管连跑带跑去旁边桌案上取了温茶水过来,服侍皇帝用了,才渐渐止住咳嗽。
“罢了,朕骂他们有什么用,个个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老二上窜下跳的联系,老三守着赵氏装深情,勋贵家里没少去。老五还给朕装幺儿撒娇呢,平时怎么不来彩衣娱亲,朕的亲儿子都这样,旁人又复何言?”皇帝长叹一声,“朕这个皇帝做的窝囊,只能跟你这老东西啰嗦几句,出了这道门,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
“不是,不是这样,老奴知道陛下窝囊。要是像南盛那个享乐皇帝一样,还考虑这些做什么,怎么舒服怎么来。正因陛下是明君,有匡扶天下的大志,才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为常人所不能为。”大总管语带哭腔道。
皇帝自嘲一笑,“没想到到最后,还是你这老东西知道朕。是啊,做皇帝难,做明君更难。”
“陛下,您打骂奴才吧,奴才皮糙肉厚不怕疼,您发泄发泄,别憋在心里闷坏了。”
“朕打骂你做什么,朕是明君啊,无故鞭打宫人为何?”
大总管哭得更大声了,胡乱出主意道:“那您就再骂骂,大皇子妃还没骂呢,没有她弄出这座金人,陛下也不至于这么难。”
“朕骂她做什么,本就不是自己人,她做什么朕都不奇怪。自来都是自己人捅的那刀最深、最痛,她从来没有掩饰那勃勃野心。可叹的是老大,看到自己有机会,就全然不顾分裂大梁的危险,站在背后出力。那是他媳妇儿,他若是不想,还能控制不住一座王府吗?消息是怎样传出去的,传得这样快?”
皇帝冷哼一声,重新躺回贵妃榻,任由夏日猛烈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自己脸上。皇帝闭着眼睛躲避太过刺眼的阳光,五官仿佛融在阳光里,看不分明。
“他们能不管不顾,可是朕不行。南北一家是国策,朕要一统天下,就不能有对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的治下都是朕的子民。温府的案子,无关案子本身,既然他们要拿他做拔河的旗杆,朕就立起一根高高的杆子,谁也不能碰,谁也越不过的杆子。”
“悔矣,朕不该小瞧了贞静的野心。以为她有了我大梁皇室的骨血,心就向着大梁了,是朕给了他们时间机会扩张。年前与西羌那一战,朕居然为了消弭老大与旧勋贵的矛盾,让花渊波配合肃侯,白白给了他扩大地盘的机会。他这个做舅舅的姿态摆得足,给外甥女撑腰?呵呵,南盛皇帝这个亲爹都没发话,他跳的倒快。所以,贞静对这块越来越大的地盘掌控力度不弱,听闻边境上已经是一片繁华。这样的民政长才,怎么不是我大梁人?不,既然嫁进大梁,就该为我大梁鞠躬尽瘁。”
“他们若是一怒之下干脆竖起反旗,朕怕是不能活着见大梁一统天下了。所以,要拉拢,世上没有利益不能拉拢的人,朕舍得,为了大业,朕舍得……”
皇帝痛骂发泄的话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后面几乎听不见了,和外面的阳光融为一体。
金人在城外高台上只立了一天,皇帝就亲自召见了使者。既然台阶已经递下来了,一切都好说。送金人来的使者自然跪伏在地上,痛哭流涕不止,诉说自己初听到消息的惶恐和无依,说自己从来都是相信陛下的,可上官心疼自家外甥女啊,没办法才来这一趟。为人臣子,居然无形中做了逼迫君主的事情,我有罪,我罪不可赦,请陛下赐死我啊!
皇帝自然也要拉着使者的手相对而泣,连连宽慰,说你做的很好,国有诤臣不败其国,在这个关口,人人都只想着自己,你却能想着朕,这就是大大的忠心啊。对外甥女好的和睦家人,为君主尽忠更是大义,这尊金人从此就是天下一家、南北一视同仁的代表,要为它专修一尊庙,好好供奉、日日香火不断。
又举行了一个盛大的仪式,把这尊金人安放好,使者就功成身退了。温伯爵府的案子从重从严,那些在边境、小村落掳掠良民的奴隶贩子,通通在菜市场掉了脑袋。温伯爵府戕害百姓的恶贼也杀了首恶,罪行重的流放西北草原,没车轮高的卖为官奴。曾经在正大街聚众斗殴的人,死者由官府出钱安葬,伤者赔付一定银两,不论是什么地方的人。但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不准再翻旧账。
从此,大梁唯才是举,读书做官,不看你什么身份,只看你的本事。做生意、种地、做手艺,也全凭本事,不管你是原来是哪国人,到了大梁,就是大梁人。
这是国策,要写在祖宗家法里!
随着皇帝陛下英明决定传到民间,紧张的氛围立刻松快起来,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庆贺,不用再担心自己被指认为什么人而从天上掉下个莫测之罪来。
百姓们不知道太后因亲妹妹流放西北草原病倒了,这次是真病,拉着皇帝的手哀泣:“你这是让她去死啊!她一把老骨头,怎么受得了路上辛劳和草原的风雪,死在大都还有我给她发丧,死在草原上,尸身都要叫狼叼去啊!那是你亲姨妈,你怎么下得去手啊!”
即便如此,皇帝也没有收回成命。果然,三个月后,温家这些养尊处优的人纷纷病逝在流放路上。流放,原本就是找个偏远的地方死而已。
百姓们只知道陛下要立新皇后了,立新皇后的那天宫门口和许多衙门、寺庙、道观都要施粥舍药送旧衣服。只凭这些,新皇后就是个好皇后。
来赶赴加开恩科的举子们知道得更多些,立皇长子生母淑妃娘娘为皇后,那就是给了大皇子一个嫡出的名分,既嫡且长,太子的位置不是板上钉钉吗?淑妃娘娘是陛下在潜邸时候的老人,也从没传出过不好的名声,又有大皇子这样能干的儿子,德行、资历、出身都压得住,这就是天生的皇后命啊。
李元妃跪在正殿外,请求皇帝收回她元字的封号,怕冒犯皇后。大总管出来转告李元妃,“陛下说昨晚已经说清楚了,您安心做元贵妃,陛下还是心疼您的。”
李元妃没有感到陛下的心疼,她只知道自己以为只有一步之遥的皇后之位,如今已是别的女人坐上了。且是与自己有仇的女人,当初在淑妃面前如何耀武扬威,如今就要如何卑躬屈膝。李元妃忍不了,她想再搏一搏,陛下最看不得自己受委屈,自己已经跪在殿外把面子踩在脚下求他怜惜了,陛下怎么就不心软呢?
李元妃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新任皇后娘娘已经到了,她亲切地扶起李元妃,温声软语的宽慰她,没有丝毫得志便骄狂的姿态,反而比做淑妃时候更温和谦恭,对李元妃内也关怀有加。
皇后带来了她做登上后位的第一份表章,她为皇帝的后宫集体请封。大封后宫的时候,把李元妃元这个封号重新确定,她继续做元贵妃。因她封无可封,还请旨封四皇子为郡王。如今所有皇子名义上都是皇后的儿子,她当然有权利为他们操办婚丧嫁娶一应事务。
花花轿子人人抬,皇后向世人展现了母仪天下的气度,向皇帝表明她会善待他的宠妃爱子,皇帝自然也要投桃报李。在册立皇后三个月后,正式册封大皇子为太子,大皇子妃为太子妃。
如此,皆大欢喜。
忙完这些,皇帝肉眼可见的苍老许多,他把大皇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尽量把自己一辈子的心血都教给自己的儿子。大皇子以往是作为武将扬名的,皇帝不担心他的武功,只忧虑他在朝堂这个战场不能战胜自己。
皇帝把太子留在朝中观政,把几个儿子放到四方开疆拓土,一头雄狮即便老了,他也是山林之主,皇帝就是这头雄狮。一头乳虎,即便年幼,他也是百兽之王,大梁就是这头新生的猛虎。
强大的国家机器运转起来,花渊波的那一州之地没有丝毫抵抗能力,顺服得选择辅助、配合,帮助大梁对战西羌和大盛。
还没等皇帝把自己毕生的心血传授给太子,他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