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荒唐皇室和亲公主5
毛大人和刘副使好打发,客客气气请两人进来,让了座儿、上了好茶水、温言抚慰一二。两位大人就心满意足了,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拱手应下,听公主的,保证不添乱,平平安安把这趟差事办下来。
张将军却不是这样,他进来的时候,景华没让他坐,也没晾着他,在外面已经晾透了、晾干了。
景华曲起手指,轻轻敲着小炕桌,意味不明道:“张将军,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景华头上插着五股鸾凤金簪,身上穿着金银线绣的各色鸟雀花纹,脚上踩着大红锦缎的靴子。这是在野外露宿,不然必定穿绣鞋,鞋尖翘头上还要坠两颗珍珠,这才是一品公主的体面。总之,展现在张将军面前的是一位尊贵的皇家公主,不能因为你见过公主男装跑马的样子,就觉得公主于平常人家女子一样。也不能因为公主平日里对你客气,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人家说翻脸就翻脸,你还得受着。
张将军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戏文上说的不错,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堂堂一个将军,战场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英雄,居然就要受一妇人折辱。
“末将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张将军面前保持礼节,抱拳应道。
“嗯~不知道~那我给将军细细说~”景华每句话末尾都要拖出长长的尾音,音调往上翘,左臂向后曲着靠在引枕上,这副懒洋洋的模样,实在不配这一身彩绣辉煌的衣裳。“说说使团卫怎么越过使团、商队,隔着上千人和流民打了起来。说说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张将军在做什么?拦了没有?怎么没拦住?你可是在战场上立过功的,怎么让没穿官样衣服的护卫营抢了功劳?”
“使团卫职责只在护卫使团,许副使自甘堕落,操持商贾事,引得众多商队跟随,一路颇不安宁。商队本就给使团卫带来了许多麻烦,这些人天南海北而来,本就各有矛盾,别用心者藏身其间,一时难以辨别。更别说流民,穷山恶水出刁民,这些人,不奉当地官府政令,本就不遵教化。公主心善,哪知下头人的肮脏把戏。”
“这么说,还是我的错了?”
“末将不敢。”张将军又抱拳道:“末将身为使团副使职责所在,必须提醒公主殿下,尽快到北梁完婚,如此两国休战,百姓不必再受战火、兵灾、徭役之苦,两国百姓都感念公主恩德。”
“你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没回答我的问题。想想,我刚刚问了什么,直接回答我。”
“殿下,行军之事,实而虚之,虚而实之,不能只看表面。末将治军多年,深谙兵法,此次未能及时处理,是想给这些刁民一个教训。还请殿下放心,即便使团卫只有一千之数,末将也有信心以一敌百。现在流民也没有十万,他们若敢犯上作乱,末将誓死保卫殿下。”
景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这个张将军有意思,自恃军功,处处瞧不起她,瞧不起舅舅的护卫营。如今当着她的面,居然敢威胁她,这话不就是说要是公主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有能力力挽狂澜吗?
突然,景华笑了,“将军肃穆之人,我与你开玩笑呢,将军怎么还当真了。我自然是信将军的,既然你说流民不好,那我让人去管管他们。日后使团卫只管前面开道、保护使团安危。后面的商队和流民不用照顾,随他们去吧。”
景华有这样的命令,护卫营自会拦着他们,不让使团卫再和商队、流民有接触。
景华笑着让张将军退下,连点儿抚慰赏赐都没有,说什么误会,不过是一层面子情,早晚要捅破。
张将军回到自己的营帐,副将连忙凑上来问:“将军,怎么样,公主可有责难?”
“没有。”张将军嘴上没说心里想,这个公主心思深沉,一路上所作所为他都看不明白,今天端着一张笑脸,指不定明天就举起刀来,不得不防。可他实在没有头绪,公主想要做什么、怎么做呢?
“将军,您仔细说说,闹了这么大的事儿,公主怎么可能不罚。”
“罚什么?受杖责的弟兄怎么样了?我这儿有上好的棒疮药,一会儿你送过去……算了,我亲自去送。”
“将军,您放心,我已经看过了,打得不重,没伤到筋骨。护卫营里有家里专干这个的,家学渊源,有的看着血肉横飞,其实都是皮肉伤;有的看着就红了点儿皮,其实骨头都打烂了。”
张将军冷哼一声,“是啊,阴险得很。今天不就有个兄弟中招了吗?”
“我的将军啊,您别气这个了,先和我说说公主可有责难,您预备以后怎么做,属下心里好有个底。咱们使团卫终究只有一千之数,护卫营可是有两千人,公主陪嫁还有诸多匠人、仆役,那些商队也是许副使的。刚刚听到消息,公主已经派人去警告流民了,万一流民也被公主收服,咱们就被人包饺子了。”
“那么多人,一天嚼用是多少,公主哪有那么多粮食,养得起这些人?”张将军冷声反问,不过他心里也嘀咕,“你说公主究竟想干什么?我实在想不通,你帮我参谋参谋。”
“若说公主不甘心和亲,正常,男儿还不远抛家舍业远走异国他乡呢。可再不甘心旁的公主也就躲车架里哭,这位贞静公主倒好,贞不贞我不知道,反正不静。她天天出去跑马,我都派人跟着,不仅是保护,更怕她跑了。我先前以为公主故布疑阵,想让使团放松警惕,伺机逃婚。可现在看来又不像,真准备走的人,不会理这些流民。”
“我本想闹大了,让公主害怕流民生乱驱逐他们,哪知道公主反应这么快,倒给了我当头一棒。”张将军摸着串脸络腮胡,问道:“你怎么看?”
“末将也不明白上面的贵人是怎么想的,不过从这一路上来看,耽搁行程最多的是毛大人,公主倒是好说话,让走就走,让停就停,就是荒郊野外住帐篷也没发作人,已经很难得了。”
“她打死了咱们兄弟,还成好人了?”
“将军!你听我说完啊。将军把同袍当兄弟,是我们的福气。可京城里的贵人最不把人命当回事儿,咱们做军的在贵人眼里和奴仆有什么区别,刁民还要骂两句死贼囚呢。小人的意思是,贞静公主和别的贵人比还算不错。既然她不是没事儿找茬的人,会不会将军无意中得罪过公主而不自知?”
“我三日见一回公主,有时候还隔着帘子,上哪儿得罪去?”张将军瞪圆了双眼。
“那属下斗胆猜一猜啊,咱这使团实际就是送嫁的队伍,不管什么队伍吧,总要有个领头的。毛正使清新脱俗、不爱俗务,刘副使宽厚仁爱,也不为难人。许副使更不用说了,公主殿下亲舅舅,只有将军生疏了些,落在后面了。”
“难道还有本将军跪着舔公主的鞋底不成?”
“你怎么又急了,误会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公主是不是想要大权?使团在外行走,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将军领着装备优良、身手矫健、经验丰富的战场老兵,却对公主不够亲近,公主殿下有所猜疑也正常。”
“她一个娘们儿还想染指军权!”张将军一拍桌子,副将比他反应还快,跳起来捂他的嘴,“小声些,小声些,帐篷而已,就是青砖大瓦房里,这么喊也听得见啊。”
“将军,是你让末将参谋的,你要是再这样,末将就出去巡营了。”副将委屈道,这要是传出去,公主还不得以为他进谗言啊。可冤枉死了,他看公主和看天上的仙女差不多,只盼着顺顺利利把这场差事办完。可使团里有个神仙般高不可攀的公主不说,还有个毛金贵,比金子还贵,走三天歇两天,原定冬至之前到北梁国都,现在时间过去一大半了,路程只走了五分之一。今早起来外面树上都结薄冰了,再往后走,大雪封道可就走不了啊!嗨,他想多了,不用等大雪封道,只飘点儿雪粒子,毛金贵肯定要赏风赏雪出幺蛾子。
“反正,一个使团里只能有一个头儿,将军,您想想吧。”副将丢下这么一句,掀开帘子走了。
张将军陷在坐垫上,心想,我防着她逃跑,她防着我篡权,这是互不信任的意思?
没等张将军想出什么来,刚出去的副将小跑着进来,惊道:“将军,洪偏将被公主召去问话,现在还没回来。”
景华召洪偏将过来其实也没问什么,关心一下家乡哪里,家里还有几口人,娶妻生子了吗?哦,你小女儿要出嫁了啊,刚好,我有两块大红锦缎,给你女儿添妆了。洪偏将自然不能收,说无功不受禄,使劲推拒。景华就道我们差不多年纪,差不多时间成亲,也是缘分,就当沾沾喜气。
公主都这么说了,洪偏将还能怎样,只能默默收下。他也不傻,在流民和使团卫冲突的当口,公主想做什么他不清楚,但顶头上司肯定讨不了好。不过公主要用他做枪,他也是不答应的。
洪偏将就这么和公主不咸不淡说着闲话,有时候他都尴尬了,公主却安之若素,饶有兴致的扯闲篇。
好不容易待够了两刻钟,现在告辞也不失礼了,洪偏将赶紧离开。
人走没一会儿,许斌就掀帘子进来,问道:“公主怎么选了洪偏将拉拢,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景华抿嘴一笑,“舅舅太看得起我了,我又不是火眼金睛,一眼看出什么人能用。神仙也没办法,让沙场打滚几十年的人纳头便拜。送嫁是一时的,过了这阵儿他回去还要继续在张将军手下当差,我除非许下巨额金银,让他这辈子都不用在当差,还要补足他不能加官进爵的遗憾,否则不能为我所用。张将军麾下有两个偏将、四个游击将军,总旗、小旗无数,我手里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填啊。”
“没有金山银山,有金银珠宝,让小金想想法子,再找个珊瑚、玳瑁做姐妹。”景华清脆嗓子一通话停顿都没有,黄鹂鸟一般,许斌被逗乐了,拿小金她们几个侍女开玩笑。“不过我也奇怪,看她们的名字,应该是小金、小银、阿珠、阿宝才对,怎么小透突然加了进来?其中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说起这个,景华情绪一下子低落:“本该是这样。当时阿珠为了护着母妃,撞在禁军刀上死了。慧妃还拿她们几个的名字说事儿,父皇高洁清雅、最爱风花雪月,宫里要是谁用金银这样俗气铜臭的东西做名字,父皇是最不喜欢的。当时我们处境本就艰难,小透机警,立刻说,她们的名字是晶莹剔透,剔字不好听,才改做阿宝。后来,母妃以性命相胁,查出真相,小透就留在我身边做大宫女。”
“怪我,不该提这些。”许斌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立刻转移话题道:“不是在说洪偏将的事情吗?既然不能拉拢,公主召洪偏将做什么。”
“我没拉拢他,我知道、他知道、舅舅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张将军来见,一个座儿都的不到,他来就能得两匹大红绸缎,我连他女儿出嫁的事情都记在心上。他说并未投效于我,别人也不能信啊。”
“公主睿智,离间计用得妙。”
“自古以来计策就那些,孙子兵法人人都能说出几条来,可史书上还是有无数英雄豪杰上当,可见人心不平,只要有个缝儿,就能滋生无数野心。”景华微微一笑,“舅舅以后遇到洪偏将,亲近些、礼遇些,也吩咐我们的人,要尊重洪偏将,听从洪偏将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