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9—世间安得两全法—卷3化青笔

见此状，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默然流了泪，特别是生一，更是哭得失了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完全没了仙童该有的姿态。

而向来不轻易落泪的青袍，在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性命的凋亡后，也忍不住湿红了眼眶。

可此时，他二人却听见了扶衿的呼唤，原来是他正在通过传音之术向他两人传达消息。

扶衿告诉了生一和青袍，那根仙草还存有一片叶，被荻刹藏在了自己的屋子的密室处。

只不过无名伤的实在是太重了，再加之她早在十五年前就该死了，只是逆天改了命，到头来，还是要还的。

所以仙草只能供给她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连尸首都保不下，只能落得个化作飘渺的结局。

他二人在聆听完扶衿所言后，便立即走到了面色呆滞的清缘身旁，将这一切告诉了他。

“小和尚，如今还有一个法子，能令她醒来，只不过却救不了她的命，只能维持半柱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他们不忍再说下去，吞吐了话语，可清缘却笑着点了头，“半柱香的时间，够了。”

这时间虽是短暂，但能够留给他最后一个表明自己心意的机会，那便已是恩赐，他还能再多去奢求些什么呢？

随即，生一和青袍便急忙按照着扶衿的指示，冲去荻刹屋中将那最后一片瘦弱的仙草叶取了出来。

而仙草才拿到无名嘴前时，便化作了一缕晶莹，轻盈地包裹了她的全身。

之后，令人惊叹的奇迹发生了，无名当真苏醒了过来，缓慢地抬起了眼皮，只不过此时的她脸上没有分毫的血色。

“琦罗，你醒啦？还痛吗？”见状，清缘温柔地朝她一笑，轻扶了她的发。

而此时，在场的人也都纷纷离开，回到了千都教内，将这片月色留给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清缘，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躺在他怀中的无名刚问出一句话来，便被他搂入了怀。

“嘘，不要谈这些，那些噩梦都结束了。”清缘不愿再去重述一次无名自刎时的场景，他只微笑着，和她道美好。

“琦罗，你还记得吗，有一次载咱们渡江的那名老伯，他曾说的一句‘高山会移平，大海会干涸，唯有一物，是永恒’。”他柔声道出了扶衿曾说过的这句话来。

那时，他不懂此物为何，但如今，他终是明白，只是明白的太晚了。

“那你现在知道那是什么了吗？”无名留恋着这难道的柔情，躺在清缘怀中用一双湿润的瞳望着他。

她从内心深处明白，自己的命，已该终了，如今的短暂清醒，只不过是天人赐给她与清缘最后的怜惜。

“知道了。”清缘唇瓣轻轻一勾，细语一声，刚想接着说下去时，却被无名抬起一根手指止住了他的唇。

“嘘，小和尚，你就这样抱着我，不要说话，听我说好不好？”

她深知自己的时候不多了，所以迫切地想留住这最后的温存。这样，就算离开，也是笑着的吧。

“好，我不说话，我就听着你说。”清缘点点头，将她搂得更紧。

此时，他的嘴角虽仍是笑着的，但眼眶中却垂下两滴泪，溅落到无名的脸上，与她的泪一起融合在一块，被晚风吹拂。

“你都多大的人，怎还是动不动就哭，说出去多丢人。”无名打趣着他，刚想替他擦去眼泪时，却发现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她生怕污了他。

于是乎，就连着最后的柔情，也没能带给清缘。

“小和尚，你吃过糖画吗？”无名扭过头去，双眼眺望着无尽的天的彼岸，回忆牵扯回到洛河市集，回到那名糖画杨伯小摊面前。

未等清缘回，无名便接着说了起来：“我此生，还没有什么渴望的东西，可在看见糖画的刹那，我发现，原来我也只是和寻常人一样，有欲有求。”

她淡淡地自作答说，悠悠吐出一句话来：“那名糖画杨伯还同我道，无论人生多苦，只要尝那么一口甜，烦恼忧愁皆会化为云烟。”

话到此处，无名转回了头，看着面前这个满眼都是她的少年：“所以呐，小和尚，以后你若是觉得生活苦了，就去吃一个糖画吧，烦恼都会不见的，就当是替我吃了。”她笑弯了眼。

可是她的这句话却彻底崩溃了清缘最后的倔强。本来就不擅长遮掩自己情绪的他，终是溃不成声。

“不……不……”他奋力摇着头，不愿接受无名即将离去的事实，“这世间的美味，美景，你还没尝过、见过，再说了，咱们还没到凤稽，还没领略过那绝世之境的，你怎能就抛弃我一人而去了呢？这太不公平。”

他越往后说，声音愈发哽咽，哭得就像一个被稚子般的无奈。

“小和尚，你不必再去凤稽了，从此往后，没有人会伤害你了，你可以回去你的安国寺了。”

“不！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清缘连连摆头，眼神之中是浓浓的不甘。

但此时，无名突然板正了脸，厉声呵斥他一句。

“那你不要你的佛了吗？”她的声音利落干脆，却在下一秒话锋一转，道出了这堵隔在他俩面前的深渊。

“清缘，仔细想想，还真是命运弄人，我一只噬人血骨的秃鹰，怎能玷染了你这一朵出淤泥不染的清莲。”无名空洞着眼眸，望向着夜幕银河。

无名自知自己此生罪孽深重，出生是个错误，活着也是个错误，就连爱上的人，也都是个错误，好似这天底下所有的大错都降临在了她一人的身上。

她是爱清缘的，但却因这份爱，而令她不愿破坏了他此生的修为，以至于在生命的尽头，她也不敢坦白地接受下这份爱来。

她只敢将这份爱保留至来世。

“清缘，如若还有来生，你不做和尚，我也不再做杀手，我们就生于普通人家，平淡一生，待我及笄，你就娶我，好不好？”

无名的眼中潋滟起一春柔波，深情地凝望着清缘，在等待着他的一个答复。

而清缘，早就在她开口相道时，就红了眼眶。

这是无名毕生的梦想，同时，也是他的梦想。

“好，我答应你。”他擦去了泪，笑着作了答，“下辈子，我定娶你为妻。”

“如此……甚好……清缘……我好困了……你就这样抱着我……让我睡一会吧……”

半柱香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此时的无名已是虚弱不堪了，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消亡，所以她只恳求能在他的怀抱里多温存一会，以免走在奈何桥河时，这幅身子过于冰冷。

而察觉到她的虚弱的清缘，虽是心痛如刀割，但却也不忍她再受此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