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眼线

轩姑娘说的是范良。

扶桑原本以为，她并不知她曾与范良有过那段对话，才没将这件事告知穆厥和穆玄瑶，如今看来，她却是一直都知道，只不过，在穆厥和穆玄瑶问起时，她保持了沉默。

她越发看不懂她的立场。

“轩姑娘是想诈我？”

轩姑娘却笑了：“我诈你做什么？我生为医者，若想知道什么，根本由不得你不说！”

扶桑仍旧表示怀疑。

轩姑娘继续道：“公主所遇那人名为范良，早些年与辛将军交好，后来辛将军落难，一家人因此蒙冤被迫迁离皇城，范大人试图为辛将军平反，但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真相，穆玄歌为自保，穆厥则为保住自己名声，于是两人合力将范大人诱捕，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本该在抓住范大人后就找理由将他处死，如同当年对辛大人乃至辛妃娘娘一样，但就在这个关头，靖宣爆发内乱，穆厥从线人那里得知，玄瑶公主您还活着，且与夏侯临夏侯靳皆有交集，于是他们临时改变了主意，想让公主您在靖宣做他们的线人，以此来侵吞靖宣，遂留下范大人做诱饵，让我找了个身形相似的人化成范大人模样，留在朝中做他们的傀儡！”说到这里，轩姑娘顿了顿，“玄瑶公主，我说的，可对？”

这一席话，与范良所说几无差别。

扶桑遂点头：“你既然知道得这样清楚，为何还要帮我瞒着？”

轩姑娘示意她往边上看，扶桑抬起眼，见街道两旁屋顶上挤满了人，他们皆着黑衣，匍匐在屋顶，眼神齐刷刷全朝着她们两人的方向。

看这做派，当是皇家暗卫。

“我帮你瞒着，是因我与范大人在同一阵线！我必须要保护好你！”

扶桑不解，但她也知，这日情形不宜说太多，于是只蹙了蹙眉头，并未再说旁的话。

那夜扶桑玩得并不尽兴，准确来说，她要求上街，也并非只是为过一个靖宣习俗的端午，而是想看穆厥到底能把戏做到什么程度，同时也了解时南的民风，好为日后做准备。

回宫之后，轩姑娘又如往日一般开始保持沉默，但时不时也会为她传递些消息。每逢菜里有毒，轩姑娘便让她先喂食阿毛先吃，末了才允许她将菜食送到自己嘴里。扶桑曾择机问过她为什么，她不方便多言，只道：“公主若不想做傀儡，便信我！”

那时阿芙已被拨到她身边，他们的一言一行全落在阿芙眼里。

阿芙是穆玄歌的人，做事再干练再伶俐，也不会对她忠心。

是很后来，扶桑才知道，轩姑娘之所以护她，是因她的父亲韦荀和范良师出同门。两人为官之后因政见不同并未走得太近，但辛将军出事以后，两人皆以为其中必有蹊跷，于是都在暗自追查。

皇宫里的事，是韦荀先查到的。

但穆玄歌派人追查时，却是范良担了责。穆玄歌问范良可有同伙，若是有，只要交代出来，她可以留他一条性命，还可以保他荣华富贵。然范大人习武多年，虽未混迹江湖，却也有习武之人的秉性，所以并未将韦荀交代出来。

韦荀因此而置身事外，范良自己却被交由穆厥，不光折了仕途，还差点折了命。

韦荀愧对于他，亦觉时南愧对于忠肝义胆的辛将军，立誓要为辛将军和辛妃平反。恰逢此时，穆厥得知穆玄瑶还在世，特意命穆玄歌去将她寻回来。韦荀心觉蹊跷，偷偷将将此事告知轩姑娘，让她平日里多留意着穆玄歌，势必要竭尽所能保全无端被寻回的玄瑶公主。

韦荀的猜测没有错，穆厥将扶桑接回来，确实另有所图。

一方面他和穆玄歌狂打感情牌，极力表现出对扶桑无微不至的关怀于照顾，一方面为能长期稳妥地控制她，隔三差五便在她饭食里下药。依穆厥所想，扶桑本就受过一剑，且为此差点丢掉性命，他时不时给些体虚疲软的药给她吃，她根本感觉不到，等她有所察觉时，她已毒入骨髓，只能任他摆布。

扶桑在时南的处境，可谓如履薄冰。

所幸，穆玄歌信错了轩姑娘，她以为她用韦荀性命相挟，轩姑娘就会对她绝对忠心，但她没想到，韦荀早与轩姑娘交代过，纵是他一家人死绝，他韦家人，也断不可与穆厥穆玄歌同流合污。这是他欠范良的，也是他欠蒙冤死去的辛将军的。

轩姑娘遂在私底下照料着扶桑。

前段时间，扶桑刚到时南，穆厥便迫不及待让她在扶桑饭食里下药，轩姑娘以扶桑剑伤未好，身体受不住为由拖了些时日，然而随着时间过去，这样的理由越来越不可信，轩姑娘为不让穆厥和穆玄歌怀疑，同时也未免让穆玄歌派其他人给扶桑下药，遂在穆玄歌又一次提起时，终于将此事应承下来。

每隔几日，她就会依穆玄歌所言，在扶桑菜里下毒，但同时也会调配出解药喂给阿毛吃。皇宫里到处都是穆厥的人，她为保全扶桑和自己，只能采用迂回战术，在扶桑抱着阿毛时，让解药从阿毛身上发散到扶桑体内。

所以对扶桑而言，阿毛就是一个行走的解药。

同时，是药三分毒，对普通人而言，尤其是抵抗力低下的病人和孩童而言，阿毛却是一个行走的毒药。为保证毒药和解药之间的平衡，轩姑娘又研制出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药制香料，扶桑闻着可促进提神醒脑，让她不至于被各种磨损心智，常人闻着，则可中和掉阿毛身上的药毒，不至于表现出中毒的迹象。

为让扶桑能够好好活着，轩姑娘可谓绞尽脑汁用尽力气。

是基于此，扶桑才敢任性妄为，在阿芙随时随地的注视下，仍旧可以自主抉择，不必做穆厥的傀儡。可也是基于此，她害怕连累轩姑娘，一直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对穆厥的命令，也只能留存一半，照做另一半。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阿芙还在给她下毒，靖宣城中也还有数不清的穆厥的人。她若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就会真的成为靖宣亡国罪人，靖宣百姓也会因她而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她是恨夏侯临，但她也不是将个人恩怨建立在举国百姓痛苦之上的人。

她必须要把阿芙这个眼线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