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药池
姚安最擅听人话外音,不等轩姑娘话音落下,他已上前想要替她掀帘,然手未触到珠帘,夏侯临忽道:“轩姑娘这帘,恐不是谁都能掀的!”后对姚安道,“你先退下吧!”
“可是皇上……”
“你先退下!”
姚安躬下身,退了。
夏侯临往前两步。轩姑娘饶有兴致打量着他,他抬手掀开珠帘,与面前人道:“不知如此,轩姑娘是否满意?”
轩姑娘弯起唇角:“皇上贵为天子,草民我自是再满意不过!”
复而望向扶桑。
扶桑已睡了许久,此时脸上比刚烧起时还要红上几分。轩姑娘走近探了探她的脉搏,并未有似佘太医般凝重的神色,而是异常轻松地回身与夏侯临道:“皇后娘娘这身子,恐需一方药池才能治,不知皇上能否破例,专为娘娘建一方药池?”
“需建在何处?”
“就近最好,若是不便,远些也不无不可!”
夏侯临似信非信,但他还是将此话传达了下去:“依朕所见,惠安宫西南角的偏殿里就有一方澡池,可以改造成药池,专供皇后使用,轩姑娘以为如何?”
“无需重建自是最好,就是这药池附近……”
“药池附近如何?”
“药池附近,除玄瑶与我两人,其他人都不得靠近,包括皇上您也不行……”轩姑娘问,“此要求,皇上您能满足么?”
“若是朕不能满足呢?”
“那皇后这病,恕我无能为力!”
“你可别忘了……”夏侯临终归不是善类,话里再度染上愠怒,“皇后会染风寒,全因轩姑娘你任性将她带到风雪里,若是朕真要追究起来,就是要你性命也不为过……”
“皇上所言极是!”轩姑娘面色不改,“皇后今日生病确然与我有关,然,一来,皇后娘娘本就体弱,纵是没有我,遇此棘手顽疾也是早晚之事,二来,我并未强迫娘娘与我同行,皇上若将罪责全放我身上,未免过于昏庸,三来……”轩姑娘顿了顿,“我向来不受人威胁,纵是皇上要取我性命,我不想看的病还是不会看,我不想救的人,也依然不会救!”
夏侯临眼中霎时翻江倒海。
许久,他才道:“既如此,便依轩姑娘所言!”
夏侯临所说,乃惠安宫西南角惠宁轩,早两朝时候,有位皇后入宫多年未能生育,其父为巩固自己权利,寻了理由将其妹送进宫中。当时皇帝不大近女色,对皇后本就相敬如宾,对其妹自是从不搭理。然大臣之女进宫总该有个住处,皇后便专程向皇帝请了旨,特建了这一方惠宁宫。
哪知皇后妹妹骄纵任性,要了一方宫殿不说,还要皇后将她送到皇帝床上去,皇帝得知以后龙颜大怒,之后那位妹妹就再不得所踪,惠宁宫里也平白出现了那一方澡池。
对这澡池,说法有很多。
一说皇帝表面不近皇后妹妹,实则对她宠爱至极,但凡她的要求他都答应,所以破例给她一座宫殿之后,又破例为她建了这方澡池。
一说皇帝不为妹妹所惑,但皇后对她却极为忌惮,当皇后发现她有了爬上龙床的心思之后,就想办法取了她性命,至于那一方澡池,则是为了洗去她罪孽所建。
还有一说,说那方澡池,根本就是妹妹的葬身之地。皇帝不愿被她们父亲左右,但他又被他的权力制衡,不得不任由其摆布,而那个妹妹,是牺牲品,也是导火索,彻底激怒皇帝,于是被溺死在了那方澡池里。
总之,关于澡池的说法没有一种吉利,后来也再未出过皇后与他人共用一所宫殿的事,惠宁宫就彻底被遗弃了。如今再度启用,还是要改造那方澡池,一时间,宫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有说皇帝是真宠皇后,因害怕耽搁她的治疗时间,而忘了惠宁宫的晦气。
有说皇帝气清目明,根本不怕那些蝇营狗苟的东西。
还有的说,皇帝表面宠皇后,但实际上,皇帝对皇后怀着十二万分的敌意,因皇后来自时南,而靖宣与时南的交情时常讳莫如深,一来皇帝感激于时南未插手三年前靖宣的内乱,一来皇帝又愤怒于他上位以后,时南几番在靖宣边境犯难。靖宣百废待兴,边境之事根本无力应对,所以这三年里,靖宣在时南这里,算是吃了不少亏,而身为一朝皇帝,吃的这些亏,总要从别的地方讨回来。
很明显,时南的公主,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这些说法传开时,扶桑烧已退了些许。
因只是改造,夏侯临又催得急,不过两三日工夫,惠宁宫里就被装饰一新。那方澡池又被挖深了些,池底和侧壁全镶着暖玉,四面开了八处口,一处连接一个药炉,炉下未放柴火,倒是药炉四面皆有水槽,槽中装满热水,热气腾腾。这一处宫殿,便似落入了仙境,无论何时进来,都可见一层白雾缭绕,可闻得水声潺潺,恍若仙音妙语。
扶桑抱着阿毛往里。
这两日来,轩姑娘为阿毛开了两副药服下,阿毛便已回复之前的神采。阿芙还未彻底清醒,但也不似前两日睡得沉,偶尔也会恍恍惚惚一瞬,声音微弱地讨两口水喝。阿芙未醒,雀儿冤屈便无处洗,至今仍关在地牢里,故这两日,伺候扶桑和轩姑娘,乃至阿毛的活儿便都落在了阿月身上。
扶桑心疼阿月太辛苦,大多时候都自个儿把阿毛抱着,阿毛病过一次,黏她也黏得格外很。
所以今日,她要来泡药池,也未将阿毛放下。
一直到惠宁宫里间,轩姑娘替她将四周帘放下,宽了衣,她踩着一地水汽想要没入池中,轩姑娘接过阿毛,问道:“宫里那些传言,你听说了么?”
“你说的是前朝皇后和她妹妹的冤债,还是夏侯临对我的心思?”
轩姑娘想了想:“两者都有!”
“若是前朝皇后之事,我以为根本算不上什么事,至于夏侯临对我的心思,你知道的,我根本就不在乎。”
“话虽这样说……”轩姑娘弯腰在池子里捞了一把水,“但若前皇后之妹当真死于这里,总归是不吉利!”
“不过是死个人而已……浩浩世间,有哪一处没死过人么?”
轩姑娘顿时一喜:“果然是玄瑶啊!事情看得比我还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