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大雪(4)
上午上课后不久,雪住了,我略略觉得可惜;虽然自己没有衣服穿,我还是希望雪一直下,而且明白雪停了会更冷。
大班空,邹雪雁走过来,拿了书,忽然扭头笑着说:“我们下节课去外面照相。”我心里一颤,竟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貌似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被女生邀请,但是很快又认为她应该不会如此直接,也许只是随口一说,笑笑目送她走远。
但我到底心里种下此事,第三节课看不进去书。班里很多人都出去了,听着外面不时传来的喧闹声,我想象着大家在雪地里嬉戏的情景,仿佛很久没有过了,不知道是高中、还是初中?……更是觉得有些蠢蠢欲动;但是我仍然不无“矜持”,因为不知道她诚意的份量多少,自然不想自作多情……
直到我想到如果她真的是邀请自己去,那么自己不去未免太不给面子,也不解风情——我当然并非情圣,但也不想被人当做木头,加上早已按捺不住的心,于是站起来,但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环顾两周,这才从后门出来。
我走到阴影里的走廊,并不见她。心想她很可能是去47班找那个老乡了,便又往西走,止步我们教室门口的一道光线。
我等了颇一会儿,仍然不见她出来,到底忍不住快速地越过光线。47班后门没开,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闪过前门,从阴影的远处往里看。果然见邹雪雁和季燕奴坐一排,有说有笑,并没有走开的意思,我不禁有些狐疑,莫不是自己听错了?
我又等了片刻,转身信步往西边走,倒还是第一次,见走廊尽头的北侧是中文系的办公室。我折回来,正巧看见两人出来,便放慢脚步,然后见两人走到楼梯口,径直下楼去。
我不禁苦笑,学楚留香刮刮鼻子(也许更像是胡铁花),走到楼梯口,站住。我回头看看班里,并不打算再进去,心想既然出来了,不如去楼下走走。
出了楼门,眼前马上是欢乐的舞台,大家都玩得不亦乐乎:向着不同方向滑雪的,转着圈追逐打闹的……大多是外系的学生,也有技校的学生。我站着左左右右看了一会儿,虽然并不打算上前去,渐渐的也被调动了孩子心,满脸洋溢快乐的笑容。
这时脑海里一道灵光,我方才明白,原来是自己错听成了“我们下节课去外面照相吧?”,一字之差,意思迥异。
我打碎牙齿吐不出地鼓着腮帮子,不禁苦笑,无声地摇摇头。想到幸亏自己沉稳,没有丢丑(至于刚才的事她自己不知道),只是略略有些遗憾,少了祝福她一句:“haveagoodtime!”
不过也没什么,高兴才是最主要的,笑容本身已经有足够的感染力。我想到班里的人大概去校外了,本想也走去看看,只是又想到鞋子不给力,如果打湿了就没得穿了,而且微微觉得身上有些凉,便又回转身上楼去。
午饭后,我闲在宿舍走廊看雪。晨星、江山说笑着结伴而来。我退到屋里,坐在床边。
晨星忽然开口:“小孩,你还有钱吗?借我一点儿。”江山也随声附和。
我抬起头,看看两人,有些犹豫,也一丝得意,“我下午去取钱,看看还有多少吧。”
“你去哪里取钱?”江山问。
我说本部旁边。江山便去下午也想去图书馆。
各自躺下,睡了一会儿。醒来后,我开柜子拿了存折和图书证,江山下床来。钟江问我们去哪里,然说也要去。
“同去!同去!”晨星在上铺笑叫着。
一善不加理喻地翻身向里,宋智红只是眼睛瞅着,郭参心纹丝不动。
于是我们一行四人下楼,穿过操场,出了校门,一路向西。
快走到107国道时,忽然又有雪花落下来,一开始错以为是树上吹落的,到了宽阔的路口,北风卷着雪花从四周八方扑面而来,真的又下雪了!
我很惊喜,看三人也高兴,并无人打退堂鼓。我们一路向北,雪越下越密,像无数精灵在天空飞着、飘摇着,打在脸上,钻到脖子里,凉丝丝的。路上的大车不再像往日呼啸而过,也都减了速,映着地上和天空的雪,像是来自科幻世界的机器。
走到文明路,我们向西穿过马路。这边的视野更宽阔,路上只有我们,然后像是一望无际的银装素裹。大家兴致更高,有说有笑,雄赳赳气昂昂地,真是好一幕天地间的豪气!
我突然很想把这难得的情景拍下来好好留存,虽然不是“千年难逢”,至少垂暮仍然可以回味今天的青春;只是生活却不是拍电影,我一边后悔忘了带相机,一边想即便带了、叫住大家来拍也未免刻意,唯有心底轻轻叹息。
我怕雪弄湿了存折和学生证——因为渐渐感觉衣领和衣袖有些凉,偷偷从外衣口袋转到里面。也就在此时,我决定借钱给两人,因为晨星其实很正常,很有心机,而江山近来我们更加好了,自己不可以拒绝;只要我不总把借钱的事挂在心上,就不受其所累了,况且他们会用生活费还我的。
斜向穿过“中国石化”,这里也并无车辆加油,雪铺进来一半,另一半是湿润的水泥地。几名职工躲在玻璃门后面,看到我们像是“天外来客”般,眼神里流露出夸张的表情。
到了二楼借书处,我吃了一惊,因为这还是自己头一回来图书馆(说来真是惭愧),没想到向来被自己看不上的图书馆有这么多书。我先逐个浏览一下书架,很快便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心也想要尽情地遨游了。
借什么书呢?我煞费脑力。
直到想起初中曾看过一次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保尔和冬妮娅的爱情令我想起冬霞;其实我明白我与她已经没有可能了,如果以前还残存,现在她去淄博上了医科大,已经是陌路了……
只是我翻来复去却没有找到,不得已去办公桌问,答案是居然没有这本书,我好不失望。又想了一会儿,才决定借《战争与和平》。可是竟然也没有,我由失望变成气恼,加上图书管理员态度也冷漠,不禁脱口说:
“你们这儿怎么什么书也没有啊?”
中年妇女白我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这不都是书吗?”
我懒得与其争辩,正如孔明说“不足与高士共语”,悻悻然出门去。
走到楼梯间,我看看窗外雪还在下。抬头看到三楼是“报刊阅览室”,于是慢慢走上去。
迎面是几排报夹,往里走,见有两张大书桌,也有座位,靠墙是一排排的杂志。我瞬间惊喜,心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好地方呢!
自然是首先拿了三四本《中学生博览》,一股脑放在桌上,如饥似渴地看起来。然后揉揉眼睛,闲庭信步弯着腰瞅瞅报纸,有《中国足球报》、《中国电影报》……于是各拿了一份,放在桌上,打开了凑上去看。
看到精彩处,我想抄下来,苦于没有带本和笔。犹豫两下,只得去门口办公桌问,但只有笔卖,没有本。我想了想,买了一支笔,在阅览室转一圈,想找张纸,到底无果。
我有心从杂志上撕一张,一方面觉得不雅,另一方面见都有字,只得作罢;有心去楼下“巫婆”里面再问问,到底懒得去。我见书桌上趴了三四个人,多是女生——其实我刚才早已想到,眼睛也瞅了几次,现在没招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我选了一位最漂亮的、也看上去最温柔的女孩:
“你好同学,我没带本子,可以麻烦借一张纸吗?”
女孩看向我,先是一怔,然后嫣然一笑,翻开本子,撕了一张,略一顿,又撕了一张,递给我说:“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我连忙致谢。
女孩又是一笑,更是如冰雪绽放,桃李盛开。
我呼吸几乎为之停顿,心里更是大动,直到走回自己座位来,仍然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好想再多聊几句,马上又情知不可能,自己还是千万不要迷了,哑然失笑。
我赶紧驱散“心猿意马”,专心看报纸,一边摘记……很快沉浸其中。中间又换了两份报纸,换报纸的时候在后面瞧几秒钟那个女孩,早已心静如水。我又拿了刚才的《中学生博览》,抄了两本。
直到老师说“下班了,没看完的同学下次再来吧”,我站起来,左右张望,见只剩下自己一个。我心情很愉快,从内到外感到一种健康的充实,于是把书仔细地放回原处,带了纸和笔快步出赖。
我一边下楼梯,一边想以后一定要多来;而且我要少记文学作品,多看一些经营管理和社会百科应用知识,像高尔基“扑在面包上”一样贪婪地记。
到了楼下,出了门,北风迎面扑来,我感觉一种奇怪的凉爽。这时突然清醒,方才想到自己是和他们一块儿来了。现在他们去哪里了?我心想估计是早就回去了,便也兴冲冲往外走。
天色微暗,雪已住了。虽然略觉孤单,却也多了一些自由。我一边走在白雪的世界,一边仍然回味着知识,思考着一些并不具象的事,觉得此时此刻人生好美。
我又想到那个女孩,再一次不由得心驰神往,而且现在更加无拘无束地扩散……我当然也渴望“爱情”,只是那个人在哪里呢?李滟不是,邹雪雁也不是……我和她们只是友情,是的,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