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二舅刀子嘴
大秦庄人几乎都知道春花和小宝的关系。起初上学时,两人没有丝毫交集,而且还是仇人。何平当队长,耿全成了反革命,死在大狱里。耿全又带着耿家人批斗何平,打断了何平的腿,两家仇深似海。那次春花去大姑家,险些被洪水卷走,多亏耿小宝舍命相救,又把她背到岸边。从那时起,春花的心里已经装下了耿小宝。耿小宝也一直暗恋着春花。后来春兰嫁给了耿福,春花心凉了,知道没有结果。耿小宝也有些灰心。两个人都有这意思,只是谁也没表露出来。
那年根生打死人,耿福进了师范学校进修。春生两口子也不大回来,家里的一切全靠春花瘦弱的肩膀扛着。到了种地时节,下了一场透雨,大家都在抢墒,谁也顾不上谁。春花家里没有牲口,也没人和她家搭伙种地。春花只好去找二舅。
和根生去一样,吴仁伟喝下去一壶酒后,开了话匣子:“我不知道哪辈子没干好事,摊上你们这些业障,我这十四亩地都得抢墒呢,给你们种,我这咋整?到时候你二舅饿死你们也不带管的。”数黄瓜、道茄子的说了一顿,春花不敢回口,知道二舅就这性体。对二舅说自己回去再想办法。
吴仁伟说,“你回去有啥法想?你那魔怔妈还能有办法咋地?根生这个小畜生又进了大狱。你大哥倒是过好了,过好了自己个儿的了。你大哥吃油条,你妈捞不着,我那苦命的姐姐啊。春花,你回去准备种子、化肥,我明儿个去。”春花以为没戏了,听他一说,喜出望外,差点哭出来。
吴仁伟说,“就我自己去,你找好劳力,这好墒情,我这儿也得抢啊。老大,明儿个你妈你们都去东沟那块棒子地,按挖好的垵子去埋棒子籽。我先把你大姑的地种完了,一天就能完事,谁让我前辈子欠他们的!”春花也没吃饭,在二舅母厌烦的目光下告辞了。
刚走出村头不到半里地,远远地,春花就看到一个人,在自行车旁,双手扶着把,一只脚踩在脚蹬上,往这边看呢。越走进,看着像耿小宝,这怎么可能。春花擦了一下眼睛,略矮的个子,稍有些胖,不是耿小宝是谁?她兴奋的有些紧张,感觉喘气都有些急促了,紧走几步,冷静了。他不可能是来接自己的,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来了这里,再说真是来接自己的,也要留几分面子。压制着心里的忐忑不安,不紧不慢的走过去。
耿小宝也不喊,静静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看快到了,春花故作轻松的说,“这不是耿小宝嘛,你干啥去了?”
耿小宝是一个老实人,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爽快地说,“等你呢,等了半个多小时了,我知道你来借犁杖了,这么远道,来回都走着,谁走动了啊?上车吧!”
春花心里感动,嘴巴还是挺硬,说,“耿小宝,真谢谢你了,我不累,走一会儿就到家了,你去忙吧!”
耿小宝拉下了脸,急眼了,说,“何春花,我跑这远来,还能去忙啥?你就这么看不上我?”几乎是朝春花吼了起来,春花的眼泪一刹那间涌了出来。走过来把着小宝的车座放声大哭起来。二十多年的悲苦、幽怨、愤懑,如决堤的江河一泻千里。开始耿小宝不知所措,逐渐的明白了。以为没有借到犁杖,也没安慰她,用手扶着春花的后背,看她大哭。
春花哭够了,拿起小宝递过来的手绢,擦干了鼻涕眼泪,说,“耿小宝,谢谢你!”两个人骑一会儿走一会儿,春花把这一趟的结果告诉了小宝。
小宝说,“没事,明儿个我找几个人去帮你,放心吧。”
第二天,吴仁伟一大早就到了。春花和妈妈把化肥种子扛到地头。吴仁伟一看就她母女俩,当时就火了,正要开骂,小宝带着他姐姐、姐夫、黑子、满仓和二丫来了,还牵来了一头毛驴。根生妈看了一眼春花,骂了一句“小骚妮子,”笑着干活去了,春花知道她心里明白。
从这开始,春花和小宝的事就公开了。只是耿家人死活不同意,当然也包括嫁到耿家的春兰。只是有一点,小宝家里却不太反对,他的姐姐、姐夫反而支持,可是出门子女,泼门子水,说话没有一点分量。这事拖了几年,男不娶女不嫁,耿家人只是干着急。
送走了秋智,春花想了好久。下定决心,去找何六儿,她知道,去找哥哥姐姐不会有结果。晚饭过后,春花收拾好,安顿好妈妈,去了六叔家。何六儿穿着大裤衩和有些麻边的背心,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纳凉呢。他半闭着眼睛,手摇着大蒲扇,不紧不慢地扇着,其实是在下意识地驱赶蚊子。听到脚步声,看是春花,正了正身子,习惯性的咧了一下嘴,说,“来了,你六婶在屋呢,去吧。”
春花笑着说,“六叔,我找你,也找六婶,六婶忙啥呢?”
何六儿用蒲扇指了一下对面的石台,说,“坐吧,我出来时,你六婶在剁菜喂猪呢,你喊她一嗓子吧。”
春花就喊了一声“六婶”,转过头来问,“今儿个你不是去知客吗?这早就回来了?”
何六儿说,“是啊,芦花赤的李聋子打发姑娘,姑娘上车走了,客人也就散了,不像娶媳妇。娶个媳妇满堂红,打发姑娘满屋空啊。”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说着话,何六儿家的笑盈盈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茶壶和小杯。朝春花点点头,給何六儿倒上茶,说,“黑子媳妇吐得厉害,这不,才安顿下来,春花,自己倒水喝。”春花早都看出来六叔的不满,不用说,又是嫌茶水来晚了。
何六儿听到这,拿水杯的手悬在半空,问道,“现在咋样?你们都精心点,让我也省点心。黑子这畜生又去耍钱了?没心没肺的东西,这次孩子再掉了,我扒他一层皮。”何六儿家的没敢回口,老头子出去一天,也挺辛苦,拿回来一刀肉、六尺红布、十五块钱,这样的老头子上哪找啊,敢不说小话恭敬他吗?春花看他训六婶,不好插言,自己倒上水,太热,抿了一口,放下了,看着这老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