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末儿。”

这个称呼让鹤廷翊身体一震，一时间丧失了言语和行动能力。

他没有听错，这个人，在叫他的乳名。

她的声音是无比的陌生，毫无情绪和语调起伏的声音让他根本联想不到其他，但她说那两个字时，鹤廷翊听到了熟悉的味道。

黑影缓缓取下斗笠。

斗笠之下，是一张白的接近宣纸颜色的脸，几乎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干扰了她，即便如此消瘦，也能看出她浑然天成的天姿国色。

鹤廷翊瞪大眼睛，神情复杂的看着她。

他们相似的眉眼间自带一种孤傲，一点点的相似，已是难得，两人若不同框，亦很少有人会发现他们眉眼间的相似。她的脸渐渐与记忆中的重合，但是，但是……他很快打断了这个猜测。

她，她怎么可能是母后！母后在九年前，已经生病离世了……九年，即便活着，也不应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这么想着，他情不自禁后退了几步。

她并未给他退路，慢慢走上前去，一边道：“末儿，我是母后。”

鹤廷翊摇头道：“你不是，即便你易容成我母后的样子，我也不会相信！”

黎郁沉默了会，扒开衣服露出肩上的红色曼陀罗，袖珍精致如同丹青一般在她的肩头绽放。

鹤廷翊神色一禀，冷然道：“别以为你把戏做全套了我就会信。”

黎郁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她凭着记忆，说起几件陈年往事，鹤廷翊皆摇头质疑。直到她说起当年带他去凉国遇雪一事，他的表情松动了。

他神情冷漠道：“即是如此，你为何不救四哥，为何要将小九弃于凉国城郊？”

“即是如此，为何十年过去，你全身上下毫无变化？”

等他愤怒的发问完，黎郁才道：“我的亲生骨肉只有你。”

鹤廷翊愣了一下，没有反应。

黎郁沉默了会，道：“这些事应该让你知道了。”

鹤离征是她让一名宫女与赫雍帝生下的孩子，因为那时，她并不爱赫雍帝，但她需要一个孩子来巩固她的地位。鹤玖菡是她捡的，是皇帝与一个民间女子生下的私生女，因为那时，皇帝说想要一个女儿。

只有鹤廷翊，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这并不是因为她爱上了赫雍帝，而是，她寂寞了。

她渴望有一个人能陪伴她。

她曾服用了一颗长生不老药，容颜永远定个在了二十岁左右的年华，生下鹤廷翊给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早已预料到自己会睡很久，做一个长长的梦。

哪有什么去世的外公外婆，不过是黎郁捏造的谎言，为的就是到穷乡僻壤的酃都城，寻找让自己沉睡后能尽快醒来的方法。

可是一睡，就睡了将近十年。

“好在，母后赶在你及冠之礼前回来了。”黎郁神色缓和道，她走过去，轻轻的抱住他，“鹤廷翊神色茫然，难以动弹，只听她道，“活了几百年，这个长达十年的觉让母后的身体一时还很僵硬，磕着你了？”

鹤廷翊神色一震，脑袋一片空白，犹如五雷轰顶。

他不敢相信的重复了一遍：“几百年……？”

黎郁点点头：“吓着你了？”她用僵硬的手指爱抚的拂过他的侧脸，“这张脸，受过不少伤吧。”

尽管现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一点伤痕愈合的痕迹。

蓦地，鹤廷翊有些毛骨悚然。他实在太震惊了，母后…死而复生，告诉他四哥和小九并非他一母同胞的兄妹，告诉他她已经活了几百年……他此刻依旧保持僵直的身体，无神的望着前方。

黎郁道：“末儿，母后不会害你的，你不要怕我，眼看你的及冠之日将近……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主子，属下求见！”

她挥了挥袖子，打开了门，赵涯低头走进来，叩首道：“主子，凉国被烧了，国君已猝。”说完，他的嘴角冷冷的扬了起来。

听到这话，鹤廷翊心头微颤，握紧了拳头。

黎郁看了他一眼，转头对赵涯道：“是你干的？”

鹤廷翊下意识看向赵涯微低的头顶。

赵涯急道：“属下怎么会去……依属下看，恐怕是临德玟浠搞的鬼。世朝与凉国是盟国，她此刻正打着盟国的名号大肆收揽凉国百姓，这其中受利的……”话说到这个分上，自然已经心知肚明。

黎郁“哦？”了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看鹤廷翊阴沉复杂的神色，忽然敛眸不再说话。

赵涯听到走向门口的脚步声，这不是主子的脚步，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心下大惊，主子竟然取下了斗笠！赵涯贪恋的收回目，注意到另一个人，是七皇子。正想叫他，又念及主子在场，只好强压下来。

他为什么会在这？难道是主子抓来的？可他行动自如，全然不像受制于人的模样……

“他们的尸骨，我替你收。”黎郁道，“及冠之礼前，你哪里都不要去。”

鹤廷翊顿了一下，道：“我的及冠之礼到底有什么秘密。”

这话，临德玟浠说过，她也这么说。

黎郁道：“不会有什么事的，听话，回来。”

母后。

他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好陌生的两个字，心里怪怪的，没有丝毫母亲死而复生的欣喜，唯有对忽然出现的她的畏惧和对四哥小九的担忧。

赵涯头脑混乱，他想来又想去，实在不懂主子和这位前朝皇子有什么渊源。难道，是对这七皇子一见倾心？心跳凸凸直跳，赶紧打断这个念头，主子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会像那临德玟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