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噤若寒蝉
今天是盛公馆的招待日。
厨房里每个厨子都忙得跟狗撵窝似的。
季小桃最近跟西餐主厨保罗交流厨艺，她最近融合中西厨艺改良的几个菜，麻辣牛筋，软炸扳指，硝烟侠香鸭，西班牙海鲜小吃，罗勒腰果炒牛肉粒，都是分餐小碟，非常适合盛公馆餐厅那张长长的西餐桌椅，老爷更是赞赏有加，大洋都赏了好几百，让二姨太传下话来，让其它三个小厨房，尽量也改成分餐制。
其它三个小厨房的厨子恨死季小桃，我们学的就是大盘鸡大盆鸭，要我们改成小份，师傅没教过，爷不伺候了行不——要不是兵荒马乱的年月，担心出去开饭馆血本无归，淮扬菜大师夏三元早就辞了，还用得着忍气吞声改分餐。
今儿盛公馆的客人多，大多是慕名而来，季小桃那三个抗日菜，经过盛府高朋口口相传，已经在京津两地的上层圈子传开了，很多上层人物在饭桌棋牌桌上，都赞扬盛崇岳金宗旺，瞧瞧前总理前督军，虽然下野，但忧国忧民之心不减——在家里办个宴席就彰显爱国情怀，他们觉得挺不错，又不需要抛头颅洒热血，嘴上爱国多容易啊。
此时长桌上酒水琳琅满目，菜肴精美，高朋满座。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时贴身保镖刘玉亭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在盛崇岳边上耳语了几句，
盛崇岳眉头一皱，点了点头，端着红酒站起来，对宾客们道：“今天有两位贵宾不请自来，劳烦大家稍等片刻，长乐，你帮我到门口去迎接一下。”
盛长乐刚起身，餐厅门口直接冲进来一帮人，手里拿着枪，逼退了刘玉亭等保镖，跟着冲进了餐厅。
“哈哈，人家说盛公馆每周一次招待会，就像召开国民议会似的，果然名不虚传。”人未到，声先到，一阵气势逼人的狂笑声从餐厅门口传来。
一个身材矮瘦的斜眼马褂男子陪着一个仁丹胡西服男子趾高气扬进来。
盛崇岳看见两人，不由脸色一变，牙关咬了咬，浮出笑容，转身拱手行礼，“哎呀，原来是小野高参跟齐督军啊，失敬失敬，二位今日突然光临寒舍，真令盛某不胜荣幸，不知两位有什么事？”
盛崇岳现在仍然是东北军高参，老帅被日本人干掉，东三省的地盘又被日本人抢夺了，他对小野友三的突然到访心存警惕，话虽然说得客气，其实也隐隐生怒。
齐抚万干笑两声，那张豆腐干似的两片嘴翻得很快，“盛总理，难道有朋自远方来，你不乐乎？我和小野高参听闻贵公馆最近新招了名川菜小厨娘，厨艺不错，特地慕名而来，品尝品尝。”
小野友吉哈哈大笑，用流利的中国话道：“大家都不要紧张，我今天过来拜访潘总理，也没什么正事，只是慕名而来品尝潘公馆的美食佳肴，大家边吃边聊。”
“哪有哪有，小野高参来了就是给我们盛公馆赏脸。”盛长乐让出了自己的座位，“小野高参这儿坐，齐督军，不好意思，今儿客人太多，都坐满了，暂时也找不到座位，要不，你先在小野高参身边蹲着。”
“哈哈，齐抚万。”金宗旺哈哈大笑，“你是直系的常败将军，所率部队屡战屡败，然而职务却由旅长累升为副司令，看你个头不高，一只眼斜，嘴儿能说会道，也就是能帮主子狂吠两声罢了。”
宴席上也是哄堂大笑，鸡一嘴鸭一嘴的议论起来。
“这个齐抚万是前清的秀才，跑到保定军官学校，担心教官不收他，说学生身虽小而志如鸿鹄，结果是当狗的志向。”
“还有一句，学生眼虽斜而能识远，能看得远吗，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奶便是娘。”
“他就是狗掀帘子全凭那张嘴，号称斜眼司令善狡辩，在直系，直系垮掉，投奔阎老西，阎老西兵败，一只歪瓜裂枣也抖起来。”
大家虽然明面上不会得罪日本人，但不能绕过汉奸齐抚万啊，借着这个机会，火力全开，骂他个狗血淋头。
齐抚万气得身躯猛烈颤抖，想骂回去，但猛虎不敌群狼，骂得回去吗，那张脸气得一阵儿青一阵儿白的，
小野友吉意识到齐抚万根本没啥威望，不过打狗还看主人，竟然当做他的面，骂他的狗，这是对大日本皇军抱有很大的敌意。
小野友吉也跟着大笑起来，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张狂地道：“像齐抚万这样被你们嘲笑的人物，我们大日本皇军都把他当人才重视，那么听各位刚才的口气，才干更胜齐抚万，为什么不能像他那样友好对待大日本皇军呢，大家还是坐下，享受盛公馆的美食，气氛不要搞得太紧张了，难道有人是老寿星上吊不想活了？”
那几个带枪护卫立刻拔出枪来，指着盛府的宾朋。
顿时，闹哄哄的餐厅瞬间安静下来，这些宾朋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他们是下野的政客督军，现在手中无兵无权，心头不停地衡量厉害得失。
日本人果然嚣张，这是在英租界，他们就敢带枪行凶，难怪占了华夏的东三省，自己犯得着搭进身家性命，跟日本人作对吗？
有的客人敢怒不敢言，手掌摊开又攥紧成拳头，然后再摊开，再攥紧，攥得指节发白，有的客人表面镇定，其实下面的腿都在打颤，还有的客人甚至连美食都不想品尝了，只想悄悄立刻离开盛公馆这个是非之地。
“好的，好的。”盛崇岳毕竟是主人，打着圆场和着稀泥道，“催催厨房，说来了日本朋友，让他们上菜上快点，顺便给齐督军带根凳子进来，老是那么站着，也不是个事儿。”
此时盛长乐朝盛崇岳使了个眼色，然后道：“伯父，我去催催。”
盛长乐出了餐厅，先朝跟几名持枪日本人对峙的刘玉亭眨了眨眼，然后对日本人用日语道：“我去厨房催催菜。”
日本人放盛长乐出去。
盛长乐往厨房走去，刘玉亭跟了上来，盛长乐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刘玉亭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盛长乐到了盛府厨房，大声吩咐道：“今儿盛府来了伙不请自来的日本人，还带枪呢，你们赶紧做菜，老爷正催着呢，早点上完菜早点结束。”
厨房里的盛府厨子一听，立刻紧张忙碌起来。
“日本人太嚣张了，都闯进家中了，跟强盗有什么两样，我那几道抗日菜终于可以大放异彩了？”季小桃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感觉浑身的血都烫了，飞快地做了那道菜轰炸东京，端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