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3) - 胡适文选:假设与求证 - 胡适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第17章考证《红楼梦》的新材料(3)

戚本把“甜丝丝”误抄作“甜甜”,遂不成文。后来各本因为感觉此句有困难,遂索性把形容字都删去了。高鹗最后定本硬改“相近”为“挨肩坐着”,未免太露相,叫林妹妹见了太难堪!

第二例第八回

(1)脂本

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的走了进来。

(2)戚本

话犹未了,林黛玉已走了进来。

(3)翻王刻本

话犹未了,林黛玉已摇摇摆摆的来了。

(4)程乙本

话犹未完,黛玉已摇摇摆摆的进来。

原文“摇摇的”是形容黛玉的瘦弱病躯。戚本删了这三字,已是不该的了。高鹗竟改为“摇摇摆摆的”,这竟是形容詹光、单聘仁的丑态了,未免太唐突林妹妹了!

第三例第八回

(1)脂本与戚本

黛玉……一见了(戚本无“了”字)宝玉,便笑道:“嗳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笑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笑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更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时一群都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了,明儿我再来(戚本作“明日我来”),如此间错开了来着,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于太冷落,也不至于太热闹了?姐姐如何反不解这意思?”

(2)翻王刻本

黛玉……一见宝玉,便笑道:“嗳呀!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让坐。宝钗因笑道:“这话怎么说?”黛玉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我不解这意。”黛玉笑道:“要来时,一齐来;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来,如此间错开了来,岂不天天有人来了,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姐姐如何不解这意思?”

(3)程乙本

黛玉……一见宝玉,便笑道:“哎哟!我来的不巧了!”宝玉等忙起身让坐。宝钗笑道:“这是怎么说?”黛玉道:“早知他来,我就不来了。”宝钗道:“这是什么意思?”黛玉道:“什么意思呢?来呢,一齐来;不来,一个也不来。今儿他来,明儿我来,间错开了来,岂不天天有人来呢?也不至太冷落,也不至太热闹。姐姐有什么不解的呢?”

高鹗最后改本删去了两个“笑”字,便像林妹妹板起面孔说气话了。

第四例第八回

(1)脂本

宝玉因见他外面罩着大红羽缎对衿褂子,因问:“下雪了么?”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了不曾?”黛玉便道:“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宝玉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了?不过是拿来预备着”。

(2)戚本

……地下婆娘们道:“下了这半日雪珠儿。”宝玉道:“可取了我的斗篷来了不曾?”黛玉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讲去了!”宝玉笑道:“我多早晚说要去来着?不过拿来预备”。

(3)翻王刻本

……地下婆娘们说:“下了这半日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黛玉便笑道:“是不是?我来了,你就该去了!”宝玉道:“我何曾说要去?不过拿来预备着。”

(4)程乙本

……地下老婆们说:“下了这半日了。”宝玉道:“取了我的斗篷来。”黛玉便笑道:“是不是?我来了,他就该走了!”宝玉道:“我何曾说要去?不过拿来预备着。”

戚本首句脱一“了”字,末句脱一“着”字,都似是无心的脱误。“你就该去了”,戚本改的很不高明,似系误“该”为“讲”,仍是无心的错误。“我多早晚说要去了?”这是纯粹北京话。戚本改为“我多早晚说要去来着?”这还是北京话。高本嫌此话太“土”,加上一层翻译,遂没有味儿了。(“多早晚”是“什么时候”。)

最无道理的是高本改“取了我的斗篷来了不曾”的问话口气为命令口气。高本删“雪珠儿”也无理由。

第五例第八回

(1)脂本与戚本

李嬷嬷因说道:“天又下雪,也好早晚的了,就在这里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罢”。

(2)翻王刻本

天又下雪,也要看早晚的,就在这里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罢。

(3)程乙本

天又下雪,也要看时候儿,就在这里和姐姐妹妹一处顽顽儿罢。

这里改的真是太荒谬了。“也好早晚的了”,是北京话,等于说“时候不很早了”。高鹗两次改动,越改越不通。高鹗是汉军旗人,应该不至于不懂北京话。看他最后定本说“时候儿”又说“顽顽儿”,竟是杭州老儿打官话儿了!

这几段都在一回之中,很可以证明脂本的文学的价值远在各本之上了。

七从脂本里推论曹雪芹未完之书

从这个脂本里的新证据,我们知道了两件已无可疑的重要事实:

(1)乾隆甲戌(1754),曹雪芹死之前九年,《红楼梦》至少已有一部分写定成书,有人“抄阅重评”了。

(2)曹雪芹死在乾隆壬午除夕(1763年2月13日)。

我曾疑心甲戌以前的本子没有八十回之多,也许止有二十八回,也许止有四十回。为什么呢?因为如果甲戌以前雪芹已成八十回,那么,从甲戌到壬午,这九年之中雪芹作的是什么书?难道他没有继续此书吗?如果他续作的书是八十回以后之书,那些书稿又在何处呢?

如果甲戌已有八十回稿本流传于朋友之间,则他以后十年间续作的稿本必有人传观抄阅,不至于完全失散。所以我疑心脂本当甲戌时还没有八十回。

戚本四十回以下完全没有评注。这一点使我疑心最初脂砚斋所据有评的原本至多也不过四十回。

高鹗的壬子本引言有一条说:

如六十七回,此有彼无,题同文异。

平伯曾用戚本校高本,果见此回很大的异同。这一点使我疑心八十回本是陆续写定的。

但我仔细研究脂本的评注,和戚本所无而脂本独有的“总评”及“重评”,使我断定曹雪芹死时他已成的书稿决不止现行的八十回,虽然脂砚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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