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需天问
姑且不问陆安究竟是怎么在混乱之中拿到‘全视之眼’的,如今这终局只属于方裘与书无痕。
“老友,许久不见。”书无痕首先生硬地问候道,他觉得此刻应该有一个重逢的微笑,可是他实在无法拉扯出半点的弧度。
方裘知道书无痕的心思,他的心里就写在脸上,那般坦荡荡毫无遮挡,他安静地坐在轮椅之中,安然说道:“陆安终于拿到了全视之眼。”
“他只是想要一个回忆,你在担心什么?”书无痕显然并不担心陆安拿到了全视之眼,这种东西若是当年他们还会为之争夺一番,但到了如今的地位上,已经不再重要。
更准确的说,他们已经能算明天机了,全视之眼的作用至多也不过是将过去瞧上一瞧,可他们……不需要知道太多的过去。
因为他们是创造未来的人。
“我只是觉得遗憾。”书无痕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枉活一世,竟然落得一个师门残杀的结局。”
方裘却在听完此言后,下意识的便回道一句:“谁叫他是陆安。”
书无痕顿了顿,他知道这并不是方裘自身的性格所发问的问题,而是曾经的那些回忆……那些过往趋势这方裘去脱口而出这等的言语。
陆安曾经害人之深,如今也是。
可他们却依然……顺着他的计谋行事,就好像他们十分信任陆安一样。“你信他么?”
“不信。”
“我亦然。”
“可这大陆的未来……。”方裘皱了皱眉,颇为犹豫地问道。
书无痕立刻摇了摇头,打断了方裘的想法:“这大陆的未来不由陆安定,也由不得陆安定。”
“你觉得会由顾晓白定么?”
“若不是这样,这片大陆的未来就要由你定了,师弟。”
“那还是算了,我想顾晓白能够接下如此重任的。”方裘坐在轮椅之中,懒散的笑开。“毕竟我已经是一个残疾之人了,何谈天下呢?”
话音落地,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时间似乎凝固了,可又似乎没有,书无痕察觉到了空中的一丝异样的波动,他第一时间便是看向了方裘的双腿,但是那双腿依然如同他记忆中的一般,纹丝不动,就像彻彻底底废了一样。
就像当年他那一掌下去,废了的一样。
书无痕就站在方裘的面前,面色微沉,他且低头瞧这多年不见的师弟,心中五味杂陈,有太多思绪凝在心头,不知从何讲起。
他也无须去再讲些什么,当年的一掌之仇造就了如今方裘的残废,他只需出现在书无痕的面前,便无需再多讲什么,只单单在他面前坐着,就是最震撼天地的呐喊。
而这种呐喊是无声的。
方裘坐着,没有说任何言语,他的眼神同寒冰一般冷酷,但也同寒冰一般坚韧。
他的双手抚摸上了自己这残废的双腿,只觉得还有幻痛残留,他没有说半句言语,只是对望。
只有对望不语。
这时间已经沉默了太久,书无痕看这若水之境被火魃之炎肆虐的寸草不生,看这方裘的出世,也看着这千年之境毁于一旦,他早已心知肚明,可面前的人并非倾泻愤怒的正确对方。
书无痕不想同方裘战斗,因为他知道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结局必将以死亡告终。
他忍不住想起了当年他们师兄弟分崩离析的时候,陆安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这仿佛就是一句处刑之言,当年书无痕是不信的,可如今这末世已近在眼前,他如何不去怀疑与猜测?
“杨峥呢?”
方裘坐在轮椅中,思索了半响,他还想要继续去考虑他们二人如今的处境,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了退路。
正如当年一般,陆安用一个《鬼佛陀》做引,便将他的双腿夺去一样,如今他就算已经成名天下,却还是躲不过…亦逃不过陆安的算计。
他并不聪明。
伦修真的根骨,他比不上杨峥。
伦城府的深沉,他比不上自己。
可他竟然会成为最后的赢家——欲望。方裘如是想着——欲望,他没有欲望才令自己没有空隙与弱点么?
……。
不,他有。
方裘突然皱紧了眉头,这个时候,书无痕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已经成为了若水之境下一任的境主,如他所愿的带领所有的人去走向了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显然你现在也学会了抛弃,不是么?师兄。”方裘将师兄二字咬的极重,他面带着微笑,却似乎是在用最为憎恨的表情去诉说这个事实。“当年你那一刀下来的还着悔意的,可如今你在说着这番话的时候,口气里只有淡漠。”
“你总是会学会放弃的,对么?就像当年你放弃了她一样,如今你什么都不剩了,不是么?”方裘说到这里,已是咬牙切齿,他的双手紧紧地握住了轮椅的扶手,指尖依然泛白。
话音落地,书无痕的底线似乎已到了尽头。
他的眼中终于盛放了怒火。
“于苦难之眼中寻求绝望,于绝望之息里探索死亡。”书无痕缓缓说着,阔步走向了前方,只是仅仅一步,便展开了自己的世界。“再于死亡之地重生,于万物生长中习得无谓,无所求亦是一切终焉。”
天之痕于瞬间展开,浩荡的天地瞬间被其绚烂的星空淹没——可那一瞬间里,方裘竟然从轮椅之中站了起来,他迈开了双腿,迎面走向了想自己走来的书无痕。
书无痕的世界名为天之痕,亦成为天痕之界,这漫天的星辰便证明了这点,当年拜师之时他拿走了酒壶,其中变藏着这天地间最为根本与纯粹的玄机——自由的意志与忠诚的灵魂,他的世界是沉寂的、却又是绚烂的。
书无痕拥有一个值得为之骄傲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