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名(二)
东华门外,清风焦急地在宫门附近走来走去,他自己也知道以小宦官的速度,就算能顺利找到陆炳,出宫最快也要一顿饭的功夫,他就算再着急也没用。
谁知他刚转了两圈就见陆炳健步如飞走了过来,清风大感意外,迅速迎上去。
“怎么回事?”陆炳不等他走近就开口问道。
“少夫人被顺天府的几个衙役带走了。”
陆炳一听,顿时剑眉紧皱,刚好一对换防的锦衣卫经过宫门外,他立刻拦住领头的百户,掏出令牌:“马上带人跟我走。”
那百户不用令牌也知道陆炳是谁,立刻去传令。
顺天府衙门,吕顺在公事房里悠闲的喝茶,府尹和府丞今天都没来,衙门里他的官职最大,所以下午负责接待“贵客”的就是他一个人,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正在得意,忽然听见外面惊慌吵嚷,他放下茶杯往外走。
“嚷嚷什么,还有没有一点规矩?”
吕顺刚走出公事房就见心腹手下连滚带趴地跑过来,凑到他耳边小声禀报:“大人不好了,陆炳带人找上门来了!”
听见陆炳的名字,吕顺心里顿时一惊,他当然知道这个时候陆炳带人来为的是什么。
本以为不过是个手到擒来之事,刚好抓住这个巴结首辅的机会,万万没得想到陆炳对一个手下会这么重视,竟然带人找上们来。
他表面上强装镇定,斥道:“慌什么慌!带本官去见他。”
忽听一个低沉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怎敢劳动吕大人大驾,还是陆某来见大人的好。”
话音未落,只见面覆寒霜、一身飞鱼服的陆炳大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队同样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校尉。他们右手按在刀柄上,脸上表情严肃。只要陆炳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拔刀出鞘。
在他们后面,顺天府的衙役们三三两两也地站着,大部分人纯粹看热闹,少数几人虽然也右手摸着刀柄,但是气势完全不能和锦衣卫相比。
吕顺心中有鬼,此时见到陆炳的表情和架势,不敢继续托大,主动上前笑着打招呼:“这不是陆大人么,不知陆大人带着这么多人来顺天府所为何事?”
“陆某正要问吕大人,顺天府衙役把我手下的陆青抓到哪里去了?”
“陆青?哪位陆青?”吕顺装糊涂,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那四个笨蛋长点眼力价儿,千万别在这个档口把人带回来。
陆炳冷笑:“吕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如让陆某把东华门的禁卫叫来说一遍?”
吕顺心里暗骂徐猛四人“蠢货”,抓人竟然抓到东华门去了,在禁卫的眼皮子低下抓人,不知道陆炳在宫里的势力有多大吗?
他一边应付陆炳一边思索对策:“陆大人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待饿哦问问,”然后装模作样地问那心腹手下,“刘虎,你们把陆大人的下属抓来了?”
刘虎不愧是吕顺的心腹,多年相处下来早就和吕顺形成默契,不用多余吩咐就知道该怎么做,脸上立刻摆出一副迷茫的表情:“不知道呀,小的没听说过,我去问问别人。”
说着跑到门口,装腔作势地问外面的衙役:“你们谁去抓陆大人的下属了?锦衣卫是什么人,也是你们能惹得?还不赶紧站出来!”
衙役们一脸懵懂,压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陆炳冷“哼”一声,决定不跟他们废话,拿起手中的绣春刀,“哐”一声砸在身旁的四脚桌上,坚硬的老榆木桌子“哗啦”一声碎一地。
“吕顺,陆某的手段你大概还不知道,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赶紧把小爷的人送出来,否则别怪陆某事先没警告过你……”
吕顺心中一惊,眯起眼睛打量陆炳,见他脸上凌厉的表情不像是作伪,心里不由得开始为自己今天的草率后悔,巴结首辅虽然重要,但陆炳是皇帝最宠爱的臣子,得罪他就等于在皇上面前上了黑名单,还有什么前途可言?自己当时怎么就没多想想呢?
可是徐猛他们已经去抓人了,而且看样子动静闹得还挺大,否则陆炳不会火急火燎的来要人。
官对官打交道,大家都是斯斯文文的按照规矩来,像陆炳这样带齐人马找上门的,就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真要是撕破脸,虽然顺天府讨不到好去,可是陆炳也会因鲁莽受到御史弹劾。为了一个手下,真的要不惜代价和顺天府撕破脸吗?陆青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对陆炳这么重要?
吕顺正在犹豫,忽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边跑边喊:“不好了,大人不好了……”
吕顺和刘虎看清来人后脸色巨变,正是今天前去骗捕吴青岚的那四个人中的王方,吕顺恨不得立刻把他捂住嘴拖出去活埋。
王方心中慌乱,眼里只看得见吕顺看不见别人,更是压根儿就没想到陆炳会出现在这,嘴里兀自喊着:“大人救命,陆青把徐头儿他们三个……”
陆炳耳朵一动,目光像两道利剑射向来人。
王方这时已经看清吕顺难看的脸色,同时感觉侧面凉飕飕的,他缓缓扭头,看清陆炳身上的飞鱼服和他的长相,因缺氧而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
他愣怔在原地,陆炳走到他面前,用自己高大的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半偏着脸看着吕顺二人,嘴里问:“你刚才说什么?陆青把那三人怎么了?”
王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从陆炳无形的压力中拉出去一点,结结巴巴地掩饰道:“没……没什么……”
陆炳手中的乌鲨绣春刀“锵”一声出鞘:“胆敢欺瞒,信不信我当着吕大人的面要你的命?”
王方心重重一跳,冷汗瞬间爬上后背,他探出身体去望吕顺,却见吕顺耷拉着眼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多年在底层摸爬滚打的经验让他意识到事情出了岔子,他们几个怕是要栽在这件事上。
冒火的喉结艰难地上下动了动,王方说:“我们接到线报,说是陆青陆校尉和前几天发生的命案有关,我们便在徐头儿带领下去请他回来配合审讯,谁知他把我们引到郊外,还用竹箭射伤徐头儿他们,伤势严重……”
陆炳听着他的话,判断这人是个老油条了,在短短时间内就想到嫁祸于人的办法。好在听他的说法,吴青岚显然没吃亏,这让他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吕顺不干了,不咸不淡地说:“顺天府按照规矩请人回来问话也是惯例,这位陆青竟然把办差的衙役打成重伤了?”
重新恢复优雅和稳重的陆炳轻笑一声,斜睨着吕顺:“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刚才不是还说没有此事?”
吕顺听出来陆炳语气中的威胁意味,尴尬地笑笑,决定放弃刚冒出来的想法:“这些王八蛋,以为自己是老人儿了,办差从来不向我汇报。混账东西,谁让你们去问陆青的?不知道他是陆大人的手下?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别说你们只是怀疑,就算是有证据也要看在陆大人的面子上……”
“吕大人,”陆炳出口打断吕顺的喋喋不休,“陆青这几日一直跟随在陆某身边,不可能有作案时间,陆某可以做证。”
吕顺嘿嘿笑道:“既然陆大人说不可能那就一定是不可能,肯定是他们几个蠢货弄错了,不过好在陆青也没有什么损失,反倒是我顺天府的衙役受了伤,陆大人您看?”
陆炳:“这事等我回去问过陆青再做决断,告辞!”
说完一挥手,带着众锦衣卫大步离开顺天府,留下脸色难看得吕顺和满院子的衙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