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醒

给吴青岚引路的小内侍叫蔡然，一路边走边说：“宫里的贵人喜静，见了娘娘不要东张西望……”

走在他身后的吴青岚视线凝聚在紫金城最高宫殿上，耀眼的阳光照着金黄色的瓦片，反射的光线仿佛无数利刃刺向她的双眼，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有一根极细的钢针从太阳穴穿过……

气势宏伟雕梁画栋的建筑偏离原本的位置，在她眼前旋转，她不得不停下脚步，脸色越来越苍白。

走在前面的小内侍听见背后传来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只见吴青岚躺倒在地，他吓了一大跳：“陆孺人！陆孺人您怎么了？”

吴青岚脸色苍白、双眼紧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小内侍一边掐人中一边尖着嗓子向两旁喊道：“来人，快来人！”

附近路过的宫女和站岗的锦衣卫闻声跑过来，众人合力将她抬到阴凉处。

“这是谁家的贵人？”

“难道是中暑了？不应该呀，已经出伏了。”

小内侍一把抓住一名锦衣卫的袍角道：“这是陆炳陆镇抚的孺人。陆镇抚今天在不在宫里，快去告诉他一声。”

紫金城里没有不认识陆炳的，一听说是他的妻子，那锦衣卫二话不说立刻朝皇极殿跑去，其余侍卫和宫女脸上也露出关切的神情。

眼看着给陆炳报信的侍卫跑远，去请太医的宫女也跑远了，小内侍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苦着脸望着吴青岚，心里把所有认识的神仙名字从头到尾背一遍，祈祷她前晚不要有什么事。

正想着，地上的吴青岚忽然悠悠叹了口长气，众人顿时精神一振，五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

吴青岚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轻轻吐出两个字。

小内侍听后用疑问的眼神望向其余人，道：“姑姑？”众人也是一脸茫然

吴青岚缓缓睁开眼睛。

“陆孺人，您可算醒了！”小内侍几乎是带着哭声说。

吴青岚用力眨眨眼，看清围在自己身边的宫女和侍卫后虚弱地说道：“对不起，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晕倒了。”

“不起不起！您再歇一会儿再起。”小内侍顺着她的话说。

吴青岚愣了一下，然后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苦笑：“不用歇了，我没事。”

她扶着一名宫女的胳膊挣扎着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越过众人，眺望着不远处金碧辉煌的建筑群，再低头看看脚下依然平整完好的石板地面，深深地吸一口气再重重的呼吐出来，伸手抹了抹眼角，指尖湿润。

“陆孺人？”

小内侍站在一旁担心地望着她，吴青岚回头给他一个宽心的微笑，说：“别担心，我很好，至少现在很好。咱们走吧，别让丽嫔娘娘久等。”

“已经去请太医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用麻烦太医。今日进宫是为给丽嫔娘娘贺寿，若是我中途看太医未免不吉利。”

咸福宫。

吴青岚有些意外地打量着略显素净的宫殿，待见到丽嫔本人之后心内更是诧异。

能够让皇帝以“丽”作为封号，其容貌在后宫之中必定十分出众，可是眼前这位丽嫔娘娘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朵没有灵魂的假花。

五官虽然美丽双眼毫无神彩，一副心如槁木的模样。说她20岁也行，说她30岁也行，可吴青岚知道嘉靖皇帝才23岁，丽嫔的岁数不可能超过23岁。

吴青岚按照规矩行叩拜大礼、送上准备的生辰贺礼，丽嫔站在上首位置仔细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说：“不必多礼，赐座。”

声音听上去清清冷冷的，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吴青岚坐下后，只听丽嫔问：“你就是陆镇抚的孺人？父亲在哪个衙门任职，官居几品？”

“回丽嫔娘娘，家父已经去世多年，生前在衮州府任同知。”

“平时喜欢做什么？擅长乐器还是诗词？”

“回丽嫔娘娘，妾身五音不全，作诗也只会打油诗而已。”

她的回答让丽嫔明显一愣，又问：“那你擅长手谈、丹青？”

吴青岚微微一笑：“您说的这些妾身一概不懂，我家大人倒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说话时态度大方自然，丝毫没有因为自己不会那些技艺而觉得自卑，丽嫔望着她微微出神。

她也借此机会观察丽嫔，从发丝、五官一直到手上的指甲……丽嫔身边的宫女重重地咳一声，瞪了她一眼，这一声咳嗽也把走神状态的丽嫔拽了回来，视线重新聚焦在吴青岚脸上。

吴青岚笑道：“娘娘恕罪，妾身第一次进宫，不懂得宫里的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请还望海涵。”

丽嫔收回视线，拿起手边的茶碗轻轻啜了一口，淡淡地说：“无妨。”

正说着宫女进来禀告，说安嫔和靖嫔来了。丽嫔闻言起身，吴青岚也赶紧站起来，只见四五个宫女簇拥着两名衣着华贵、满头珠翠的女子走进来。

丽嫔离开座位迎上去，三个人互相称呼“姐姐”“妹妹”。

吴青岚冷眼旁观，从她们口中的称呼认出圆脸微胖的是安嫔，瓜子脸丹凤眼的是靖嫔。

三位贵人彼此见礼之后，吴青岚插空给安嫔和靖嫔行礼。

“你就是陆炳的妻子？”靖嫔上下打量吴青岚，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正是在下。”吴青岚乐呵呵的说。

安嫔给靖嫔使了个眼色，亲热地对吴青岚说：“陆孺人快请坐吧，我们和你一样同为客人，都是给丽嫔姐姐贺寿的。”

接下来的时间吴青岚基本上就是听三位娘娘聊天而已，先是吃喝穿戴，后来聊诗经通考。

吴青岚身体一直微微前倾，做出聚精会神倾听的模样，视线不着痕迹地依次在三位娘娘脸上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