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陈姨娘一狠心一闭眼正要挥手,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
她吓了一跳,睁开眼朝门口望去,只见陆炳大步流星从门外进来。
一屋子女人们望着面如严霜、身长玉立的陆炳,每个人的心思都不一样。
跪在地上的吴青岚见他去而复返,又想假装不在意又控制不住嘴角上扬。
陈姨娘内心无味杂陈,不知道是该庆幸他来的及时还是该懊恼他来的太快,这巴掌虽然没有真正打下去却有了打下去的想法,无论如何她怕是难逃被新婚夫妇记恨。
内心最复杂的当属蓝氏母女。她们看中陆炳不是一天两天,若他只是个普通锦衣卫,凭建昌候的势力早就成事了,别说是“嫁”就算是入赘也不在话下。
可陆炳偏偏不是普通人,外貌出众、才华出众、自幼伴驾的恩宠更是得天独厚,有皇上在后面护着建昌候府不管明里暗里怎么使劲,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他成了别人的夫婿。
张五小姐视线粘稠地望着陆炳,泫然欲泣,看不见时思念,看见时恼恨!
陆炳对其他人视若无睹,眼里只有吴青岚。
他将吴青岚从地上拽起来,抱拳环视一周道:“家中忽然有急事,陆炳要带妻子回去处理。她年纪小又是初来京城,若有得罪各位夫人之处陆炳代她道歉,望夫人们原谅,若是不想原谅也没关系,崇国寺陆宅大门敞开,欢迎各位夫人上门指教。”
他说完不等众人反应,拉着吴青岚就走。
张五小姐脱口而出:“陆炳!”脚下正欲迈步,被蓝氏一把拉住。
吴青岚一只手被陆炳攥着,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后。到了屋外,她稍微加快脚步走到他身侧,微微偏着头去看他的表情。
陆炳抬手“啪”一声轻轻拍在她脑门上:“你的机灵是不是都用在我身上了,这种情况还留在那儿不知道脱身,真想挨打吗?”
吴青岚假意揉着脑门,笑嘻嘻地说:“我倒是能脱身,可她是陈姨娘呀,毕竟是你的长辈,万一你因此对我有意见怎么办?”
陆炳斜睨她:“你这个时候倒是在意起我的意见来了。”
吴青岚随口说道:“我们是夫妻,当然在意。”
行进中的陆炳忽然顿住脚步,吴青岚也被迫跟着停下,仰脸望着他,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
陆炳却只是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得仿佛她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仿佛他们是第一次见面。
吴青岚呆呆地回望这他,忽然觉得手被重重握了一下,很用力、很用力的一握。明明不疼,可是她的心为什么也像是被握了一下,稳稳的,暖暖的,让她精神恍惚起来。
直到坐上马车,吴青岚才意识到让她彻夜难眠的“回婆家”就这么结束了。
不用再和公公婆婆打交道了?太好了!
中途,陆炳忽然说他有事要办,吴青岚以为他要去衙门,便问:“午饭怎么用?在衙门吃食盒还是做好了给你送去?”
陆炳说:“都行,你看着办吧,不过今天不用送饭,李默要离京,我去送送他。”
吴青岚目送他下车、换马、离去,吩咐车夫继续往前走。到了崇国寺街陆宅,下马车进门的瞬间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是自己家好。
然后她被这个念头吓住了,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过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缓缓回头,望着大门。
“我把这儿当成给自己家了?不会吧,我家在衮州。”她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可是衮州这两个字不再像以前那么令她怀念,这让她有一丝不安有一丝迷惘还有一丝新奇。
走进内院后,远远望着书房的门,吴青岚立刻来了精神。
陆炳不在家,家里她说了算,真乃天赐良机!什么沮丧什么迷茫通通忘了,她像一阵风似的从院门口一直刮到书房。
先是站在门口环视一周,然后径直走到书案前,拿起面上放着的书——辛弃疾的《稼轩长短句》、陆放翁的《剑南诗稿》第三十五卷。
看来陆炳是个“主战派”。也对,锦衣卫本就是武人,只不过他长相太过俊秀而且说话斯文,难免让她忘了他的真实身份,误以为他是个文人。
嗯,怎么能说误以为呢,他刚中了武举,是个不折不扣的文武双全的人。吴青岚小声地自言自语。
放下书,看向笔架。笔架上挂着六只湖笔,从大到小排列,其中两根中号湖笔的笔峰明显磨损,看来他最喜欢用这两只,这么明显的痕迹,若是有人要给他下毒的话,就可以将毒药涂抹在笔杆上……
什么乱七八糟的!吴青岚赶紧摇摇头,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赶出脑中。
桌上镇纸下面放着一副字,横平竖直,四平八稳,单从字迹上完全看不出写字人的性格。
书案旁边有一只画桶,她随便抽出一张,是一张骏马图,落款“东湖”,难道是陆炳的号?画上的马儿蹄下生风、神采飞扬,瞧着像是他常骑的那匹黄彪马,她很喜欢这副画,看了半天才收起来。
视线转向墙上的墨松图,她表情数变,仿佛很矛盾仿佛在挣扎,片刻后,她掀开墨松图、打开暗格。
木盒子里装的是银票和玉佩,她知道,她真正感兴趣的是暗格里面其他的东西,比如压在盒子下面的那张纸,看颜色和质地,应该就是普通宣纸而已,上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值得他收在暗格里?
吴青岚抽出那张纸、缓缓展开,上面是陆炳书写的王维的《山居秋暝》,她微微皱眉,这首诗有什么特别之处,为何单独收在暗格里?视线下移,然后她愣住了。
诗的右下角画着一幅小像。长发似水的女子站在屋顶上,身上衣袂翻飞,脸上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灵动的杏眼,眼尾微微上翘,仿佛面纱后的主人正在微笑。
画的竟然是她自己!寥寥数笔便将她的特点准确地勾画出来,可见绘画之人对她多么熟悉。
吴青岚手捧诗画坐在椅子上,杏眼渐渐变弯,最后弯成两道月牙。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画收好放进暗格,别的东西已经不想再看了,她关上暗格的门。
神情无比惬意绕过屏风转到陆炳休息的小隔间。
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衣架上挂着上次见过的那套月牙白文士服,下摆可能被他不小心碰了一下,卷起来,吴青岚伸手将下摆拉平,又将衣服前后掸了掸。
离开书房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负责看守书房的清风清泉见她出来不约而同地长吁一口气,二人刚才商议,若是她再不出来他们就得进去请了。
陆炳的书房是禁地,不允许外人单独进入,在他们印象中从来没有人在书房呆这么久,连老爷都没有过。不知道少夫人这么做是不是得到少爷许可了,二人心中忐忑,想问又怕吴青岚怪罪。
吴青岚面带微笑,背着手悠闲地越过二人回自己房中,闲来无事想起陈松的内力,便试着写了一张方子,写完之后不太满意,因为上面有两味药极为难寻,却又缺一不可,相当于是个废方。
核桃捧着洗干净的衣服进来,吴青岚立刻起身从她手上接过衣服放进箱子里,说:“伤势好些了没?刚才看你走路的动作比昨天又利索一些。”
核桃笑道:“已经能正面躺着睡觉了,就是还不能坐,凳子太硬,加了垫子也不行。”
吴青岚:“那就继续躺着,什么时候全好了什么时候再下地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