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问
眼见陆炳要离开,吴青岚立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往罗浩身边的桌子上一放:“银子都在这儿了,一共一千两,请笑纳。”说完让顺才背起杨锐紧跟在陆炳身后一起离开
北镇抚司就是虎窝狼穴,拿人命当口粮,小民百姓没事千万别来,有人罩着就赶紧跑,跑慢一步都可能小命不保。
一行人在罗浩吃人的眼光中离开北镇抚司,出了大门,一直走在前面的陆炳忽然停住脚步,视线瞥见吴青岚走到他身侧时,抬手“啪”就是一巴掌,不高不矮刚好拍中她后背那道棍伤。
吴青岚冷不防疼的叫出声:“哎!”气鼓鼓地瞪向陆炳,那做坏事的人已经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蓉从附近小跑着过来,看见伤痕累累的杨锐,眼眶一红就要哭,吴青岚连连摆手:“不是哭的时候,赶紧上车离开此地。”
两人将杨锐搀扶上马车,一行人迅速离开北镇抚司大门口。
杨锐的伤都在背上,不能坐只能趴,他将头枕在胳膊上侧着脸看邱蓉:“你怎么来了?别离我太近,我身上都馊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话邱蓉的眼泪立刻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一边哭一边说:“杨大哥,都怪我连累了你......我这几天一直在门口打听你的消息,可是他们不让我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想看看他的伤口,又想到自己的身份,又担心他嫌弃,手停在中途,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泪汪汪的一双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杨锐脏污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温柔:“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太冲动,下手没轻没重,害你跟着担心。”他想握住邱蓉的手,不小心牵动肋骨伤口,疼的他“嘶”了一声不敢动了。
一只纤纤玉手主动握住他的手,他抬眼,正望入邱蓉深情的眸中,两个人不说话,视线仿佛无形的胶质粘在一起,分也分不开。
吴青岚将带来的伤药放下,悄悄掀开车帘,跳下车,骑上来时的马。
顺才:“青岚小姐......”
吴青岚竖起食指在唇边:“嘘......走吧,安顿好了记得给我送个信,让我知道你们在哪儿落脚。”
眼看着马车走远了,吴青岚在旁边面摊坐下,点了一碗面,却是毫无食欲,望着往来行人发呆.
试着伸腰,后背立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想起刚才陆炳刻意拍她后背,她对着空气做了个鬼脸,留下铜板,骑上马,慢慢悠悠回吴府。
刚进门就被杨氏拉去屋里一顿数落,然后被迫开始学习各种持家的规矩,对内包括怎么侍奉公婆,对外包括怎么与同僚往来,大到皇帝的生辰贺礼,小到给吓人的赏钱,听得吴青岚耳朵嗡嗡嗡地响,感觉像是有一万只蜜蜂在头顶盘旋。
最后,杨氏说起妻妾相处之道,教她如何树立正室的气度威风,吴青岚听得两眼发直,忽然发现最关键的事竟然让她给忘了。
找了个借口溜回自己屋内,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句话“你会不会纳妾?”
如同上次一样,折好装进信封,交给核桃:“这次这个问题比上次重要,让他一定回信。”
核桃走后吴青岚坐立不安地等着,直到吃午饭的时间也不见核桃回来,心里有种不安的预感。
陆炳离开北镇抚司前往吏部。晚上有兵部宴会,所有武举考官和武进士都在被邀请之列,他们需要穿上新官服赴宴。陆炳如今是正七品,应着青色彪纹公服。
在办事房门口遇见吕希周,他一反之前的小心,以座师之礼参见,按照士林习俗本届所有武进士都算是主考和副主考的门生。
吕希周大大方方的受了他的礼,将他请进自己的办事房,他已听说皇帝赐婚一事,道:“文孚此次双喜临门,为师提前恭喜你了。”又说,“名次一事还要多谢李默,他是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当得起你半个师傅。”
遂将那晚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不过只说两人一起复阅了他的考卷并且名次一事提出意见,别的没有多说。
陆炳十岁开始在皇极殿出入,身为皇帝近臣自然有他自己的一套消息来源,文渊阁那晚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也明白吕希周此举的含义。
陆炳谢过吕希周,约好晚上宴会再叙。离开吏部骑马回府,刚好在门口遇见等候良久的核桃。从核桃手里接过信拆开一看,眼角微不可察地轻微跳动,一言不发地将信揣进怀里。
核桃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道:“陆少爷,小姐说这个问题比上次的还重要,请您回信。”
陆炳闻言并不答话,径直进清晖园,留下核桃在门口张望。
吴青岚下午又被杨氏拉着学刺绣,吴青岚一听说“刺绣”两个字又开始头疼,她能拿刀拿枪也能拿针灸用的梅花针,就是不能拿绣花针。
她也弄不明白什么配色,在她眼里既然配色配不好会难看,那就穿纯色的好了,一身白,一身黑,一身蓝,又省事又利索。
她脑子里同时出现偏爱一身花花绿绿的杨锐和惯常穿一身飞鱼服的陆炳。
“嘶”,针尖扎进手指,指尖上冒出一颗小米粒大小的血珠,她低头凑近指尖。
万般无奈地翘着那根受伤的手指继续绣,忽而想到初见陆炳的那一夜,为了让他签字画押,她抓着他的手,用刀尖在他十根手指上挨个儿扎一遍......
“嘶”,又挨了一针,她甩甩手,赌气似的放下绣棚一脸哀怨地看着杨氏。
杨氏被她看得不忍,说道:“小姑的心不静所以才总是扎手。”
心确实不静。吴青岚抬眼望望窗外天色,隐隐叹了口气,哀求道:“好嫂子别在让我绣了,我绣半天十个指头全是洞,结果还没有丫头们绣得好。”
杨氏摇头:“大件衣裳有丫头们做,那贴身衣物呢,荷包香囊呢?也让丫头做?”
吴青岚理直气壮:“对呀,核桃做的可好了。”
杨氏:“我的大小姐,贴身衣物是要自己亲手裁剪穿在相公身上,哪有让别人动手的道理,岂不是等于把相公拱手让人?”
吴青岚想起杨锐那番理直气壮的“纳妾论”,噘着嘴小声嘟囔:“男人都想要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嫁了人也是独守空闺,为什么要嫁呢?”
声音虽小,杨氏却是听见了,她放下针线,拉着吴青岚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天下男人都一样,咱们做女人的要自己想开点。嫁过去之后好生侍奉公婆、□□下人别让人挑出毛病了,这就站住脚了。
“但最要紧的是赶紧生个儿子,有了儿子就有了依靠,不管他纳多少妾,妾就是妾,越不过你这正室的身份。要是真有那不省心的,你该打就打、该卖就卖,有你哥哥在朝为官,陆家也不好太过分。”
吴青岚低头听着,越听越心凉。她在山东惩治的恶人大概分两种,一种是为富不仁,抢占民田、强抢民女,另一种就是为官不义,贪污腐败、草菅人命。
但是这两类人都有个通病——内宅乌烟瘴气,不是正室作践妾室,就是妾室妄图上位,表面看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其实手里不止一条人命,真是应了那句“清官难断家务事”。
经历了几次事之后才明白,大部分妾都是嘴上说着不愿意心里却贪图对方的富贵荣华。
正妻也好不到哪儿去,变心娶妾的是男人,她们却只怨恨女人,把气撒在女人身上也就罢了,还有对小孩子下黑手的。
她见得越多越觉得心寒,有时候就会想,若是不成亲就不需要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也就不会因为被男人冷落儿心怀怨恨,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没见到陆炳之前,她一点都不想成亲,得知被陆炳退婚之后她就更不想成亲了,总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恩赐,谁成想皇帝竟然插手赐婚。
她毕竟不是石头人,总要为血脉亲人想想,不敢违抗皇命只想问问他能不能不纳妾,眼看着太阳已经落山,核桃还没回来,答案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