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账
草上飞没有像卢大勇那样变得面目全非，相貌依旧保持原样，颧骨高耸、脸颊瘦削，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不自然的向两边扯动，从面相上看是个刻薄冷血之人。
陆炳和吴青岚内外夹击攻破端王府地下迷宫时，“草上飞”薛原、“水上漂”林舟和“青龙剑”卢大勇三人第一批服下解药，可是他们恢复神智后竟然一声不吭趁乱溜走，把为他们争取解药的陆炳和吴青岚扔给众多黑衣人。
卢大勇不知为何去了江南，然后死在吴青岚手中，没想到草上飞竟然会出现在京城，而且陆炳显然早就知道他的行踪。
陆炳在院中唯一的石凳上坐下，双手撑在腿上，草上飞站在他对面。按理说面对面的两人站着的应该比坐着的更有气势，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站着的草上飞像是陆炳的下人，还是不太受待见的下人。
草上飞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陆炳从袖中拿出那张画像，说：“查清楚此人落脚之地、他最近都与何人往来，越详细越好。”
草上飞接过去展开，皱着眉念道：“杨锐，杨家半官半商在衮州府也算有钱有势。他们犯了什么事需要出动锦衣卫？”草上飞心里想的第一个念头是杨家难道要造反？
陆炳冷冷地道：“这不是你该问的。查到他的消息后用我告诉你的方法通知我，我会安排你下一个任务。”
草上飞微微点头，将画像收进怀中，问：“我什么时候能还清欠债？”
“你欠我的是一条命，你觉得这种简单的任务能抵消多少？”陆炳冷笑一声，“只有锦衣卫不占的便宜，还没有能占锦衣卫便宜的。”
他从石凳上站起来，优雅地甩甩衣袖准备离开，草上飞见状赶紧上前一步道：“我不想做朝廷鹰犬。”
陆炳一挑剑眉：“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他在草上飞眼前竖起两根手指，“你身上背着两宗大案，你为此甚至不敢吃肉，不到一年时间从一百八十斤的胖子饿成骷髅。为我做事，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总比你整天东躲西藏最后还是难逃被抓捕的下场强得多。”
薛原底气不足地说：“可我......不是也没被抓住。”
陆炳冷笑一声：“没抓你是因为锦衣卫没出手，地方上那些蠢货抓不住你们这些高来高去的武林人，锦衣卫可从来没把你们放在眼里......”他收到此处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两分，“你可以试试。”
昌平，荒山，四名骑士策动坐骑来到山头，打头的两人一身身材高大穿着在阳光下晃眼的绸缎，另一人身材矮小，身穿青色直裰、头戴同色圆帽，眼尾往下、脸颊往上有一块枫树叶大小的褐色胎记。
矮个子骑士衣着款式与身后距离五米远的另外两人俱是一样，只是颜色不同而已，想来此人也是小厮，但是他却与高大华丽的主人并驾齐驱，这可是犯了规矩的大忌。
“驭～”来到山顶，两名骑士同一时间停住马。
矮个子骑士跳下马，手里拿着一根黑乎乎的铁管，神奇的是她从铁管里面不断往外抽出铁管，一截比一截细，一共三截，然后仰头对高个子骑士道：“还不下来帮忙。”
声音悦耳，原来是吴青岚，这回她没易容成老妇人也没带面纱，而是打扮成小厮。
杨锐跳下马接过铁管，对准旋面用力一拧，将几截铁管对接成一根，然后在吴青岚指定的地方用力扎下去，然后一点一点旋入，直到力竭才将铁管抽出。
吴青岚拆开铁管，用一根细树枝将最后一截铁管里的泥棍儿戳出来，捧在手里仔细观看，然后又凑到鼻端仔细嗅闻。末了，她将泥棍儿一扔，拍了拍手掌里的土，道：“就是这里。”
杨锐看着光秃秃的荒地嘴角直抽搐：“你居然看中这儿！就算是图清净是不是也应该找个风景好点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和乱坟岗有什么区别？”
他们清早出城，带着青果和杨锐的小厮顺才，四个人四匹马在昌平转了一天来到这个叫做“小汤山”的地方。
正值盛夏，他们一路走来都是一片绿色，唯独眼前这块荒地，大片大片黄色的硬土随处可见，只有最耐旱的车前草顽固地生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却也三五成丛不成气候，仿佛癞痢头上仅剩的几撮头发。
吴青岚什么眼光居然看中这儿！
吴青岚嘴角挂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说：“区别大了。乱坟岗是死地，这里可是生地。”
“生地？”杨锐声音忍不住拔高声音，用力踢了踢脚下干巴巴的土地，指着四溅的土疙瘩：“生什么了？”
吴青岚摇头晃脑：“不可说不可说，说了就不灵了，等到天寒地冻之时你就知道了。原本只是想买个小庄子，没想到意外发现这么块风水宝地，你们家的工匠今年是不是该轮班进京了？到时候匀出点懂水利的人手给我帮个忙，我付双倍工钱，回头庄子盖好了给你留一间客房。若是我不想住了卖出去，挣到的银子也分你一成。”
杨锐眯着眼瞅她：“地底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吴青岚不直接回答，对他一阵挤眉弄眼。
杨锐扬起手作势要拍她：“臭丫头，枉我还想着娶你，你发现好东西就想吃独食，还‘留一间客房’、还‘一成’，没良心的丑丫头！”
吴青岚边躲边求饶：“别别别，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要是嫌少，那你出银子咱们俩合伙，到时候三七分账。”
杨锐：“不行，五五分。”
吴青岚：“四六，不能再多了。你家大业大的，还从我这孤苦伶仃的可怜人嘴里夺食，你忍心吗？”
杨锐：“忍心。”
两人策马下山，杨锐在一旁叨叨咕咕：“你快告诉我地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真是急死我了。”
吴青岚优哉游哉地说：“看过郦道元的《水经注》吗，上面记载‘湿水又东，经昌平县，温水注之，疗疾有验’”。
杨锐眼睛一亮：“温泉？”
吴青岚哈哈一笑，口中喊了声“驾”，策马先行。
四人找到附近的农庄，刚好遇见一名耕种归来的老汉，吴青岚跳下马询问这里距离皇家禁苑有多远，这片荒山是谁家的，是否愿意出售。
农户上下打量她一番，又看看她身边的杨锐，说：“你们是想买温泉汤子吧？我劝你们趁早死心吧，这里没有。”
老汉说完就要走，吴青岚笑眯眯地拦下他：“您老怎么这么肯定？难道已经有人来找过了？”
老汉放下农具：“都找了几十年了！”他大手一挥指着北方说，“咱们这里离皇家禁苑十里地，那边的温泉汤子流出来的水烫得能煮鸡子。不但皇家禁苑里面有就连附近也有些小温泉，不过呢早就被皇帝自己家的亲戚们占完了，有的人就开始往我们这边找。
“尤其是那几片荒地，当初多少达官贵人抢破脑袋，都说下面肯定有温泉否则不会这么干旱。他们买了地就开始找，地洞打了一个又一个，结果别说温泉连普通水眼都没找到，最后不得不转手。有不信邪的人接手之后继续找，外甥打灯笼，‘照舅’！”
吴青岚乐呵呵地听着，杨锐则眉头越皱越紧。
吴青岚问：“那这块荒山现在是谁家的？”
老汉道：“是翰林大老爷罗永清家的，他家的管家前段时间来过一趟，说是打算出手换成现银。”
吴青岚默默记下名字，又问了问附近其他农庄和荒山的情况，得知再往西边走还有好几块类似的荒山，忍不住面露喜色，在老汉看二傻子一样的眼光中乐滋滋地翻身上马。
紧跟在她身侧的杨锐开始感到担忧，觉得自己刚才答应合伙出银子有点草率了。
天色不早，四人骑马回城，在城门外与等在马车里的核桃汇合，吴青岚下马改乘马车，并与杨锐约好第二天见面的时间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