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

王府西南角门附近的树林里，陆炳放下吴青岚。

吴青岚站稳后整整歪掉的面罩：“大人刚才可有发现？”

陆炳剑眉微拧：“你怎么会在那儿？”言下之意是怀疑吴青岚跟踪他。

吴青岚两只手摇得像拨浪鼓：“大人不要多想，我是跟踪两个抬尸体的太监，误打误撞才找到璇玑阁。”

陆炳静静地望着她，吴青岚非常自觉地把自己发现的事原原本本复述给他听。

末了双眼充满期望地望着陆炳问道：“大人，您此行是不是为了调查端王？我今天几乎亲眼看见一个女人死在他手里，死在我面前……”她心中难受，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强自打起精神问道，“大人，你们锦……你们督查院敢不敢管这件事？”

陆炳沉吟不语，从吴青岚的描述中他觉得那瘦高男子很可能是端王爷，但是事关王族名誉，在没拿到确切证据前不能轻易妄言。

他说：“你只是在小楼外面隔着窗户看见影子，并没有在现场亲眼目睹，死者姓甚名谁，杀人者又是谁，既然发生命案那么尸体在何处？你说你看见两个太监抬着尸体，为什么不追上去取得证据？隔着一层麻袋，你确定他们抬的就是你看见影子的那名女子吗？”

吴青岚一时间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我为了给你望风导致没能去追线索，她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两个太监抬着麻袋……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这端王府的路也忒邪乎了。”

夹道尽头是个三岔口，一边通往花园，一边通往王府内院，另一边通往外面。

吴青岚低着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她不甘心。

人命关天，如果她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被她遇上无论如何也要追查到底，何况还有陆炳。

她不相信陆炳隐瞒身份不远千里跑到衮州府来是为了游山玩水。

吴青岚：“大人，如果我找到尸体并且能证明她是被端王所杀，你愿意为枉死的百姓仗义执言吗？”说完眼巴巴地望着陆炳。

陆炳听了她的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郑重地说：“在我职责范围内，我会尽己所能。”

吴青岚明显松了口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陆炳回头望了望内院，璇玑阁所在方位越来越红、越来越亮，仿佛被点着了一样，看来他夜探璇玑阁的事已经被发现了，下次再想进去怕是要想别的法子。

吴青岚也顺着他的视线望着璇玑阁，建议道：“大人，今天已经没办法再去璇玑阁了，要不咱们去王府外面找找，杀完人总要找地方处理尸体。”

陆炳想了想，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抬腿朝围墙走去，吴青岚见状立刻紧跟在他后面，走着走着嘴角忍不住上翘，怕被他发现，赶紧伸手将嘴角笑纹抹平。

王府外面，两人并排而站。在他们眼前，东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西面是一望无际的荷塘。

吴青岚主动提供自己的建议：“大人，以我的经验推测，若要省事就往荷塘里扔，若要保险就埋进树林里。”

以你的经验？陆炳扭头瞥了她一眼。

这片荷塘没有上百亩也有九十亩，树林只会更大。天边已经开始露白，远处又走来一队巡逻侍卫，两人没商量出结果只能先躲起来。

“大人，端王府的巡逻频率是不是太高了？”吴青岚纳闷地抱怨，“平均每半个时辰就能遇见一队。”

陆炳也觉得端王府的巡逻过于频繁，就算是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

吴青岚的视线忽然定在地面上，伸手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树叶上有两个暗红色的圆点，皱眉仔细看，竟然是两滴血。

她扯了扯陆炳的衣袖，递给他。

陆炳伸手接过去，斜飞入鬓的双眉几乎要皱到一起。

吴青岚拉下面罩，凑近嗅了嗅那片叶子，心中一番盘算，说：“死亡时间至少在两个时辰以上。血液里有股淡淡的药香和……某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我好像在哪儿闻到过，只是想不起来了……”

她的嗅觉一项灵敏，鲜少遇见让她有印象却记不清楚的味道。她很快又发现另一个问题：“不对呀大人，死亡时间对不上，难道说端王府一晚上杀了两个人？”

陆炳在她凑过来时向一旁不着痕迹地躲了躲，然后把树叶还给吴青岚。吴青岚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接过去，却见陆炳已经起身开始搜索周围：“蹲在这儿猜测并不能猜出真想。”

吴青岚眨眨眼，觉得陆炳说的非常有道理，将树叶扔掉，也跟着搜查起来。

两人沿着荷塘边走了一段路，再没有发现过血迹。荷塘边有一个青条石砌成的小平台，拴了一只细细窄窄的小木船，船长不到两米，看样子有些年头了，船身上好些地方的木头已经开始腐朽。

陆炳心想，如果那两人在荷塘抛尸，应该乘船才对，此处明明白白摆着一条船，是不是说明抛尸地点不是荷塘？

吴青岚想的是，今晚发生的事太血腥，可若能和他一起乘小船游荷塘，却是意外收获，简直就是一场血色浪漫。

两人望着小船各自出神，吴青岚双眼亮晶晶地建议：“要不先在荷塘找找看，明天晚上再去树林？”

陆炳：“也好，你划船去荷塘走一遍吧。”

吴青岚：“大人不去吗？”

陆炳：“你自己去吧，我负责戒备。万一有人来我先挡着，你能从其他方向逃走。”

吴青岚心中顿时失望，悄悄看着陆炳如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的侧脸，知道不能勉强，于是从怀里摸出一个陶瓷哨子递给他：“那就麻烦大人了。”

说完闷闷不乐地跳上小船，船身晃了晃，吴青岚分开两腿稳住船身，捞起船尾的竹竿，将小船撑了出去。

陆炳看着摇摇摆摆的小船，后退两步站好，手里握着吴青岚给他的哨子。

竹竿既能用来撑船，也能用来试探塘底是否有东西。原本以为是件轻松的事，一杆子插进淤泥里和戳在装人的包裹上，手感肯定不一样，谁知真到了荷塘里才知道事情没有想得那么简单。

刚划进荷塘不远，竹竿就戳中了一个有点硬好像分成两截的东西，吴青岚的心扑通一跳，连忙抬眼望向陆炳。

陆炳跟着双眼一亮。

吴青岚用杆子来来回回试了几次，确定底下确实有东西，从腰间拿出两把飞刀，拆解组装后变成一把十字飞镖，用绳索绑在竹竿顶部，一个简易的十字勾就形成了。

陆炳看着她动作娴熟地拆解武器，不由得大感意外，就算是工部最有经验的大匠也未必有这番巧思，可惜了。

十字飞镖确实有用，很快就把水里的东西捞上来——不是他们想看见的麻袋，而是一截手臂粗细的藕！

吴青岚大失所望，岸边陆炳眼中的亮光也暗了下去。

天边隐隐泛白，吴青岚不得不回到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