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
恶意
在顾蒹葭的庇护下,顾九思的十年过得很幸福。
幕府的其他人忌惮着慕云痕,也忌惮着逐渐长大的顾蒹葭。
和继承了爹爹相貌的顾九思一样,顾蒹葭也从爹娘那里继承了一幅好相貌。私庄对她习武的教导,让她骨肉匀亭,像把锋利的剑一般,自带一股压迫气场。
十一岁刚到慕云痕身边时,顾蒹葭更多担任的是侍女的职责。她学着为慕云痕添茶布菜,记下慕云痕的每一个喜好。
他爱穿蓝衣,却又不爱靛青之色。他爱吃鱼却又从不吃鱼肚。他爱喝茶,却只喝沏过三遍的茶。
她到慕云痕身边不到一年,他身边侍从再无一人比她做得更好。
想来便是那时,慕云痕对她上了心。
或许是想教她更多,又或许只是想逗逗她,某日顾蒹葭侍奉他更衣梳洗之后,正欲退下,慕云痕递给她一本关于经商之道的书。
他没说把书给她做什么,也没说这书要不要还。他给了,她便收下。第二日再见时,一切如常,谁都没有再提这件事。
直到半个月后,顾蒹葭再次伺候他梳洗,他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关于书上的内容。
若是让慕云痕自己来说,他也没有想好,究竟是希望顾蒹葭答的出还是答不出,若是答得出如何,答不出又如何?
问出口的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一点后悔。
因他还没想好,该拿顾蒹葭怎么办。
幸运的是,顾蒹葭答出来了。她未有一日不曾侍奉,却仍是背完了那。
回答之后,她像是无事发生般退下,没有问他为什么问,也没有问他自己答的好不好。
他问她,她便回了,仅此而已。
却不知,问她的那人心中,泛起了怎样的涟漪。
不知在那样寻常没有波澜的日子,他轻易动了心。
最先察觉到慕云痕动心这件事的人,不是顾蒹葭,反倒是顾九思。
因为平日将他当空气的府上之人,突然找上了他的麻烦。
此时的顾九思十一岁,因着被阿姐多有照拂,加之慕府生意势大,不至于克扣下人的口粮,他又因着阿姐的缘故不用做什么活,是以长得不错,已经初见少年身形。
府上之人本就看不惯他这样白吃闲饭的,又受他人戳使,不敢真去找几乎日日不离慕云痕身边的顾蒹葭,便来找顾九思的麻烦。
也就是这次找麻烦,让沈星河看到了顾九思身上的问题。
他不是真的毫无力量。
至少在他将前来找茬的人摔倒在地时,其他几人都被这猛的一摔吓住了。
顾九思分明是有自保能力的,至少他有还手能力,可这一切在顾蒹葭出现时,全都忽然消失殆尽了。
他跟从前的每一次那样,躲到了阿姐的身后。忘了他的个头已经有隐隐超过他姐的趋势,也忘了他刚刚才把一人打倒在地。
好像在他的心中,在他的眼里,他始终都是那个躲在阿姐背后的弟弟。
有阿姐在,他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寻求安慰就好了。
因为每一次,都是这样的。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
这个答案,在不久之后的某天,用血的代价告诉了顾九思。可是在现在,他们没人知晓。
顾蒹葭将府上之人赶走以后,她拉着顾九思坐在池塘边,在打量了一圈顾九思后,分明没发现什么伤口,仍是忍不住问他:“阿念,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十一岁的顾九思摇摇头:“没有呀,阿姐。”
他伸手轻拽顾蒹葭的衣袖,轻轻摇了摇:“阿姐,你给我带冰糖葫芦了吗?”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长大,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连口味都不曾变过。
他的阿姐也纵着他,没有对分明经历过丧父丧母之痛,已经这般大的少年还在撒娇这件事,产生过一丝一毫的疑惑。
顾蒹葭原是随着慕云痕出府办事,事情刚办完,便听到有人来欺负顾九思,她心下焦急,急匆匆的回府,自然忘了要将冰糖葫芦带回来。
她只好轻轻拍了拍顾九思的头,温声道:“阿姐下次出府再给你带回来,好不好?”
顾九思自然是说好的。
他跟他爹爹一样,很乖很听话。他们是那般的乖巧,将他们的无能与怯懦,全都深深的隐藏了起来。
顾九思没有向阿姐提起,他从找茬之人口中听到的,慕云痕对他阿姐有意这件事。可顾蒹葭后来还是察觉到了,因为找茬之人连同幕后主使,都被慕云痕处置了一顿。
有意思的是,无论是怀揣着情意的慕云痕,还是知晓他心意的顾蒹葭,谁都不曾提起过这件事。
他们依然是少爷跟侍女,是主人跟他最听话的刀。
随着顾蒹葭越来越大,这把刀用起来也就越来越顺手。从前的顾蒹葭是侍女,后来是侍卫,再后来,便是能跟慕云痕彻夜探讨生意的人。
就像顾九思在十月初十的丰收节,看着探讨衣裳的桃歌跟夏生时说的那样,他的阿姐比他们更有天分,在经商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
可顾蒹葭再好用,慕云痕再如何跟她彻夜相谈,他们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
他们始终是,少爷跟侍女。
直到慕云痕二十岁那年,他那一拖再拖的婚事,终究是拖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