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订新计划 - 放熊归山 - (加)约翰·欧文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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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订新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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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订新计划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出了城,来到了多瑙河北面、克洛斯特新堡南面的乡村。这里还能看得到僧侣。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下了路基,我不知道已经在沟渠里坐了多久。这时我看到乡下人疲惫不堪地回来了,看完了席津公园的城市胜景,兴奋劲也过去了,大多数是坐着卡车和马车回来的。有几个粗野的年轻农民对着嘉伦吹起了口哨,嘉伦坐在马路另一边,身体蜷成一个球。

我们没有说话。我想:我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里胡思乱想。但是我没什么话好讲,所以就让这马路两边保持片刻的宁静吧。这时农民们陆续回来了。

于是我想:我们这样待在这里,会让人觉得形迹可疑。虽然欧·施鲁特从来没有看过我们一眼,他的脑子或许不可能再清楚了,但是还有那个巴尔干侍应生,以及那个叫胡格尔·富特文勒的理发师,他们可能会告发那辆破摩托车,告发那个谈论动物园的疯子。

我想:他们肯定发现了欧·施鲁特,胸上别着名牌,肩章扣得好好的。那情景才有意思。

还不止这些,那是肯定的。因为我看到了,在我们身边经过的最后一辆皮卡的后部装了一堆东西,用防雨布盖着,那防雨布从后挡板处垂了下来。我看到突出的一条腿和一只蹄子;我认出了这东西从后腿的跗关节到小腿的部位有红白相间的条纹,红中带棕,白如奶油。上天保护了这从前的中非羚羊——羚羊中最英俊的一类——免受任何邪恶的毒手的侵害,现在却要被人吃掉,它的骨架将被装饰在农民粗鄙的居所里。后代的猎手将这样发问:这羚羊是奥地利土生土长的吗?

噢,是的。第一头羚羊是由到达奥地利的一艘奴隶船带来的。

现在灭绝了?

噢,是的。他们是破坏者——特别对花园危害很大。很多狗被羚羊角捅伤了。

被羚羊捅伤?

噢,是的。

但是羚羊长着一张多么清瘦温驯的脸啊。

噢,是的。实际上它身体很肥,吃起来味道很好。

你说羚羊?

噢,是的。

这个车队的最后一辆车从我们身边开过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带着嘉伦离开这里。她坐在马路的那一边,她的眼睛从我的肩膀上方看过去,或者说穿过我的胸膛看着远方。但我不能面对她。我朝下看了看我的裤腿,发现袜子上粘着一小块皮毛。

我想:噢,对不起,希基。你不只是不合常理。你大错特错了。

嘉伦穿过马路,走到了摩托车边,站在捆成一堆的帆布背包前。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取出自己的东西。

没错,她刚才一个人待着,想得确实有点过头了。

因为我没有别的好说,只能说:“你打算怎么办?”她张了张嘴,并不说话。于是我说:“你想干什么,我们就去干什么。”但是她很快取出了她的东西。她把那件女士皮夹克叠成一个包。我看到她把那件蓝色的丝裤塞在皮夹克的一只袖子里。那情景真让我伤心。

我想:她会把那件足球衬衣还给我吧。但是她根本没有脱下那件衬衣的意思。至少,她没有在我面前做出那样的动作。

“你要去哪里?”我问。

“维也纳。”她说,“我能要回我的头发钱吗?”

“去维也纳?”我问。

“你难道不想回去,在报纸上读到今天发生的大事?”她问,“你难道不想知道,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难道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吗,格拉夫?”

她的话并不能打动我。我依然无动于衷。死了多少只动物,我毫无兴趣,这是肯定无疑的。连那头羚羊都死了,没有必要去得到动物死亡的全部数据了。

我说:“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去维也纳不可?”

“因为,”她说,“到了那里,我就能想起那是你不愿意与我一道来的一个城市。”

我突然感到有些恼怒。我对她说:“你不会再打喷嚏了,我希望你知道这一点。”她听了这话,只是盯着我看。“你不会打喷嚏了。”我说,“不管谁得到了你。”

“那是我的头发。”她说,“请你把我的头发钱给我。”我给了她。她拿起这笔钱,好像拿起一个令人生疑的诱饵,好像担心我会碰她似的。

“你究竟要去哪里,格拉夫?”嘉伦问,她的口气轻快而冰冷,好像那明亮又清冽的晴空。但是我不能让她嘲笑我。

我说,口气非常严肃:“去卡普伦。”她的目光移向别处。“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说,“我去哪里找你?”

“如果你回来……”她说,眼睛依然看着别处。

“我会回来的。”我说,“那时你在哪里?”

“噢,我很喜欢动物园。”她说,又是那种轻快而冰冷的口气,“我想我会经常去动物园,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当你决定再试一次的话——用一个新的办法。”

我不想接着她的话头说下去。于是我说:“我要去卡普伦住一些日子,我知道我想再见到你。”

“你的意思是,等你飞黄腾达了?”她说,嘲讽的口气带着一丝甜蜜,“等你大功告成了?”我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与我相处你不应该采取这种错误的态度。干什么你都不能匆匆行事,甚至希基的笔记本里明确说过:

这些数字,不管你怎么加,总数都是一样的。

还是爱指手画脚,一如既往。还是半真半假,一如既往。

我说:“嘉伦,对不起。我不会忘记你。”

“那就与我一起去维也纳,格拉夫。”她说。我觉得她的语气中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坚定。

“我得去卡普伦。”我说。

“那你怎么能找到我?”她问——那是我问过的问题。她的语气又变得自然、温柔、厚重。这是一个真诚的问题。

我说:“你到了维也纳,会听到一个地名,叫卡伦博格。登上任何一辆去格瑞金的电车,再坐公共汽车穿越维也纳森林。每星期三晚上去。”我说,“那里可以观赏多瑙河的景色,也可以俯瞰维也纳全貌。”

“你会在某个星期三来,我猜。”她说。

“你每个星期三都要去。”我说。这个要求对她来说过分了一点。对此,她首先表了个态。

她说:“也许吧。”她的口气里依然是一丝欢快和冰冷。

“我把你带到克洛斯特新堡的公共汽车站吧。”我说,“第一个城外的电车站是在约瑟夫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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