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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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向晚，成都城内就有了零星的爆竹声。亥子之际，天光愈黑，爆竹益繁，远远近近响声连成了一片。成都城内的三衢九陌，自八月以来，头一次恢复了祥和的生机。皇城都指挥司巡逻队的马蹄在麻石街道扣下的一串音符，似乎又在提醒：这仍是一座戒严的城市。

皇城内灯火通明。子时刚过，张献忠起了床，着上冠服，先去谨身殿拈香，然后往东暖阁明窗下行开笔仪。窦明望大步跨进来奏报：

"逮住了两个在家私供弘光牌位的人，两人供出，伪南明弘光登极的消息，他们是从龚完敬家里得知的。"

兵部尚书龚完敬笃定了倒霉，可张献忠的好心情无疑也给毁掉了。

由利类思、安文思编纂的《大西历》刚翻到大顺元年底，张献忠就从纷至沓来的公文、密奏嗅出了一种异常的气氛。各地残明势力突然死灰复燃：川西，从成都逃回荣经的曹勋，联合范文光、道贞等拥立朱明宗室朱平鼎为蜀王，为乱邛、雅；川东，曾英占据重庆，与綦江王祥声势相倚，已危及遂林；川南遵义、叙永两地，更有一大批残明势力在王应熊、樊一蘅二人旗帜下啸聚，摆出了蠢蠢欲争叙州之态。眼下平静一点的唯川北，李自成正倾力应付再次南攻的大清，已无暇西顾。

四面受敌，山雨欲来，如何应对？大西大顺二年元旦早晨，张献忠在承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当众处死了兵部尚书龚完敬，而后将左相汪兆龄、右相严锡命、吏部尚书胡默、户部尚书王国宁、礼部尚书江鼎镇、刑部尚书李时英、工部尚书王应龙、五军府都督王尚礼、白文选、王自羽、冯双礼、狄三品、皇城都指挥使窦明望，京畿道御史齐之奂、抚南将军刘文秀等召至华盖殿，举行了一次重要的御前会议。孙可旺、李定国、艾能奇统兵在外未与。

“众卿议议，对这些菌子一样，隔场雨就冒出来的残寇，应以何种方略对付？”张献忠扫视着殿内大西的股肱之臣，开宗明义提出问题。

“我大西现有雄兵百万，川东、川西、川南三方残寇乌合耳，依臣之见，何如三管齐下，由平东、抚南、定北三将军各专一方，一鼓荡平。”王尚礼放了头炮。

“不可，兵分则力弱，应以集中兵力专攻一方为上。”严锡命提出反对意见。

“严相言之有理，如三路齐攻，单粮秣一项，就一时难以筹集。”王国宁说。

“严相各个击破之策甚妙。依臣之见，三方之中应该先攻重庆。成都没有重庆，只能算半个四川，而且成都还将随时处于重庆的威胁之下。”江鼎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重庆暂不足虑，去年丢失，非刘廷举之过，乃走时留守兵力太少，如今夺回，易事尔。臣以为当务之急应该先剿灭遵义、叙永两地之寇。”狄三品说。

“为什么？”江鼎镇反问。

“王、樊为伪明督师、总督，乃倡乱之首；且叙州扼数省之要，一旦落入敌手，四方残寇沆瀣一气，就如杂草丛生一样不好铲除了。”狄三品讲出了自己的理由。

数种意见相持不下，讨论半晌莫衷一是，且都与张献忠心头想法相去太远。张献忠不想再听下去，截断说：

“自古以来，汉中就属四川，孤如今立国于蜀，不取汉中，能免他人窥望吗？”朝堂肃然，张献忠又接下去说，“而况现在为李瞎子设守汉中的马科是个庸才，今日不取，以后哪再来这么好的机会。”

“陛下所言极是，臣闻自古因蜀之策，皆在先取汉中，而况此时李闯忙于应付鞑子，此天赐我大西良机也。”汪兆龄及时附和。

“嗯，此事孤早就思虑多时，惟因蜀土新定，士民尚需经理，所以才迁延未果。方今春和，孤意派安西、虎威二将军北行，平定汉南。至于方才众卿提到的川南杨展、王祥，何足介意；唯川东曾英，宜速图之，况重庆乃楚蜀要冲，不可为人所扼。”

于是议定：由抚南将军刘文秀率十万人马水陆并进往攻重庆；安西将军李定国、虎威将军刘进忠移师广元，伺机进攻汉中。

张献忠望着殿内众朝臣，将手在御案上“啪啪”拍了两下：

“各位卿家还有啥？”

户部尚书王国宁奏：“启奏陛下，臣建议，此次我大军往攻残明所占州县，可令顺民额缀新铸大顺通宝，以别顺逆。”

“这主意可行。”张献忠说。

龙贯很快依照张献忠意思拟出一道谕旨：

大西王张谕：

凡尔处市镇，俱顺民，勿恐，家给大顺钱缀于首可不死，而山中作逆者当剿除之。

“还有啥？”张献忠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