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打工
天已经黑了下来，邻居家的灯也次第亮了，宁城的夜晚是美丽的。骆家的门口正好是从宁城边上流过的宁河，此时晚风来袭，伴着阵阵玉兰花的清香，让左邻右舍纷纷搬出小桌子在门前摆好准备吃晚饭。各家各户虽然饭菜种类少，但人们津津有味的吃相还是忍不住让人垂涎三尺。饱餐一顿，是对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最好的奖赏。可惜此时此刻的骆家人能填饱他们肚子的只有是忧虑和对薛雪担忧的怒火。
李云香已经忍不住哭了，又怕又累的她身上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汗打湿了头发，她红着眼睛，嘶哑着声音：“阿雪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还不回来？她要是不见了，我怎么有脸去见表哥？”她哭着哭着就越老越大声。
骆永旺已经连续找了好几个小时，身心的疲惫让他又气又急，忍不住埋怨道：“别哭了，哭的大家都烦！这么大的人也不会打声招呼就跑走，薛一昌怎么教的。”
“你这时候还说这种话，表哥把阿雪放我们家，要是丢了，我怎么有脸见他？你还不出去找，还说风凉话！”
“我哪里说什么风凉话了！就是薛雪不懂事，这么大的姑娘跑出去也不说一声，让人急。”
“你急，你哪里急了？你不出去找，多叫几个人，还在这里，怎么找人？”
“跑了一下午，总要让人家回去吃饭了，也让我喝口茶吧？再说，阿盛还在外面呢，也不知道找到没？天都要黑了，阿盛还没有回来呢？”
“你还有心管阿盛，他是个男的，怕什么？阿雪是女孩子。”
“自己跑出去，真有什么也是他自找。”
“骆永旺，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李云香又惊又怒。
骆永旺也知道自己最后一句过分了，一下午的奔波让他劳累极了，担忧和生气让他忍不住指责起来。“我也是担心她，实在不懂事。平常看着聪明的一个女孩子，居然会做这种事。”
李云香听了又哭起来。宁城虽然是省城，可是在这个乱世里，白天是没什么，可多少争斗在夜晚暗暗进行，薛雪一个年轻单身的女孩子万一碰上坏人，李云香不敢想象。就算没有遇上坏人，万一碰上暗斗的双方，那也是凶多吉少。李云香越想越怕。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看薛雪那么聪明肯定没事的，阿盛说不定已经找到了，我再去叫几个人一起找。啊？”
“我也去。”李云香挣扎着也要出门。
“你就别去了，在家等着，说不准她就回来了。天黑了，你也出去，剩下阿梅一个人怎么行？”
骆永旺劝着。
刚才一直不出声的骆梅也过来：“妈，你还是留下吧，表姐说不定就回来了。你也喝口水，吃点东西吧。”
骆永旺出门了，骆梅连忙端出早就凉了的饭菜劝李云香吃。一下午，全家人都在外面找薛雪，谁也顾不上吃饭，这已经是午饭了。
“我不想吃，阿梅，你自己吃点吧。”
骆梅又累又饿，在外面时不觉得，这时回到家就觉得全身都软了，肚子也隐隐有点痛。她点点头也顾不上李云香就吃起来。
李云香呆呆地看着骆梅，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她发现面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沾满泥土的鞋子，她愣愣地往上看——一个模糊的人站在他面前，全身上下和泥人似的，衣服、裤子、鞋子上全是泥，脸也被你糊的看不清楚，长长的两条辫子沾满泥巴像死虫耷拉在肩头。骆梅吓得大叫一声，李云香才惊醒过来；这是什么？
“阿梅，是我，阿雪姐。”面前的泥人开口了。
“表姐？”骆梅战战兢兢地。
“是。”泥人点点头。
忽然，李云香就像疯了似的扑过去，对着薛雪又哭又打：“你这死孩子，你是跑到哪里去了？大家找你找得都快疯了？”
薛雪被李云香摇得晕头转向，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被表姑这么热情的对待，薛雪真有点吃不消：“表姑，你别哭了，让我喝口水，我再和你讲。”她看这句话对激动中的李云香没有作用，又忍不住提高声音：“表姑，我头晕。你别摇我。”
骆梅也赶紧过来拉住她妈：“妈，你别摇表姐了，让她好好说话。”左拉右劝，李云香终于安静了下来。
“说，你这一天到底去哪里了，怎么会弄成这样？”李云香气急败坏，看着薛雪就恨不得上去捏几把才消气。
“我去碧波湖做事了。”薛雪不好意思，小声说道。
“做事？去哪里做事？”
“去碧波湖。”
李云香惊讶极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去碧波湖做事了？”
“嗯。”
“可是，可是，”李云香舌头打了几个结才转来，“碧波湖哪有你一个姑娘做的事？”
“我去挑石头了。”薛雪低低地说。
李云香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你去碧波湖挑石头？”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碧波湖是宁城北山上的一个巨大蓄水湖，为了保证宁城群众的生活用水，政府组织了全城上下去碧波湖建水库，每家要出一个男丁。骆家虽然有两个男丁，却都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书呆子，所以用交钱的方式交差。那建水库的工作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挑土，抬石头，运条石，薛雪一个娇滴滴的的姑娘怎么可能吃的了那种苦呢？李云香怀疑地看着薛雪，只觉这是个弥天大谎，可是薛雪看起来却那么坚定，好像她说的是真的一样。
“你真是去碧波湖建水库啦？”
“是，领头的大哥对我说，钱按天算，做一天领一天。那里还给我们这种散工包午饭。”薛雪的声音里有掩不住的得意。
李云香还是不能相信自己听到的：“人家愿意要你？你真去了？”
“妈，表姐不是都说了吗？你还问？我看表姐一定累坏了，你让她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再和你慢慢说吧。”骆梅转头对薛雪说：“表姐，你先去洗澡吧，我赶紧把饭热一下。”薛雪点点头也不矫情，她却是觉得浑身上下黏黏糊糊，迫不及待想冲洗一下。李云香还在发愣中。骆梅看看自己的妈还一脸呆滞的模样，忍不住劝道：“妈，表姐回来了，你不该高兴啊？要不要找人去把爸和哥叫回来，天都黑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云香连忙跑出去央邻居帮忙把骆家父子追回来。好还都是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大家二话不说帮忙去找人。骆梅忙着把饭菜热一热，薛雪拿来脸盆去屋后的小石房子擦澡。天气热，薛雪也顾不上许多，舀了凉水就进了小石屋。这是一间不足3平米的石屋，依托着后墙，用几条大条石搭起来，在里面转个身都紧。她解开头发，头发被泥土糊住，急乎乎的解，没有散开，反而把自己的头皮扯痛了。薛雪只好先用水打湿头发，这才慢慢把头发一缕一缕地解开，看着一大盆泥水，薛雪慢慢把它倒了，又端来一盆清水接着洗。好容易把泥水洗清了，薛雪又解开衣服开始洗澡。“哎呦”她忍不住叫起来，是衣服上沾了血，和皮肉粘在一起了。肩膀火辣辣的，好像被烧，被割过一样。肩膀已经肿起红红的一块，手轻轻摸上去都觉得疼，身上也一块青一块紫的，压一压都疼得直龇牙。薛雪也想不起今天一天她是怎样熬过来的，但想到晚上回来时口袋里那实打实的六角钱她又忍不住兴奋起来。一天有六角，这可是大数目，虽然要和男人们一起肩扛手提，抬筐挑土，可是很值得。碧波湖的工程那么大，做个几年是绰绰有余，她这几年的费用就不用太发愁了，寒暑假，周末，她都可以去打工。那领头的憨憨的石大哥说了：“你一个学生妹不容易，啥时候来都给你上工。”这世上毕竟还是好人多。薛雪很感激，就像表姑李云香对着她又哭又打，但她知道那是关心，她后悔自己今天出门没有和家里打招呼，姑丈他们一定都为她担心了。早知道，还是和姑妈摊开说，反正工自己时一定要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