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万家洗尘埃
此刻,金色的太阳已经完全跃出云层,破空而出。
灿烂的阳光下,映照出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沧桑的容颜。
霞光绚烂,蝶叶回旋。
碧空如洗。
远处,带着枯草气息的烟袅袅娜娜慢慢升入蔚蓝的天际。
一群大雁飞过,奋翅着,鸣叫着。
舒沅站在高高的亭台之上,看着这大好的晚秋景色,望经秋风吹拂过的片片枫叶。
来到万家庄已经二个月有余了,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的环境和自己的新容颜。
听万小姐说自己当时躺在山谷巨石上,浑身都是血淋淋的,所幸万老爷子当日进山辨药救了自己。
因为当时的自己不仅身上多处骨折,而且毁容过半,骨折尚且好治,但面上的伤就难了。
单纯的治疗只会在面上留下疤痕,好在万老爷子恰好擅长此类医术,故给自己修复了容颜,说是修复,但之前俏丽的鹅蛋脸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圆圆的看上去还略显婴儿肥的脸庞。
她说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万小姐就给她起名万珍。珍,是珍惜的意思,说是要她珍惜现在的新容颜。
今日,便是她伤好之后第一次走出房门的日子。
刚刚推开房门,一阵风吹来,还觉面上如刀割般的生疼,不过,在这里立久了就好多了。
远处视野所及处是广袤的田野,农人们在田野里忙碌着焚烧野草和各式杂物,以前四川时,也常跟着阿爹阿娘身后这样做。阿爹说这是“焚秋”,意为焚烧过去,点燃希望。
“云物凄清拂曙流,汉家宫阙动高秋。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看着这样的景致,舒沅出神许久,又不自觉的叹声浅吟开来。
“紫艳半开篱菊静,红衣落尽渚莲愁。鲈鱼正美不归去,空戴南冠学楚囚。”万小姐的声音轻柔如水,凭空传来打断了舒沅凝神。
“万小姐。”舒沅躬身有礼貌的做了个福礼。
虽是乡野,但万小姐也算是一个美人。纤细的身材,一袭冰蓝色的纱衣,胸前巧妙的束着一串青丝串就的珠玉绳带,整个人都显得高挑出众。
她信步前来,在丫鬟小月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珍儿,今日你伤势初愈,感觉怎么样,有什么不适吗?”
舒沅道:“谢小姐关心,今日一切安好。万老爷妙手回春,珍儿无任何不适。来日,烦请引荐面谢万老爷。”
万小姐笑道:“阿爹近日又将远游,他总是来去无踪,说引荐现还为时过早。何况,阿爹为人豁达,这庄中之人便是皆受其过益方才搬来此地,救你只是他的举手之劳。”
舒沅面露失望之色:“如此,看来无缘面谢恩人了。”
说起万老爷,舒沅记得那日,迷迷糊糊中,有一翁声翁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姑娘想要什么样的脸?”
舒沅呢喃了好久,方才脱口而出:“……平凡,只要不是这张脸什么样的脸只要平凡就行……”
“平凡?”那声音似乎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道,“好,如姑娘所愿!”
现在想来,那声音的主人就是万老庄主。这样,舒沅就很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老者,居然能如此将人之脸任意挥之如画。
万小姐笑道:“那也未必。阿爹常说,有缘之人定会相见。就像你这次,阿爹从不去那山里采药,但是,那天忽然说尚缺一味药引,只有那山中方有,所以执意前去,谁想,就遇上了你。也是你有福气,若换做旁人,阿爹不见得就会施行此玄天驻颜术,阿爹这套技艺多年未用,尝说过非是有缘人不再用之,而你却碰上了。所以,我看,你与阿爹也是有缘人,既然你已在庄,说不准哪天阿爹回来就能遇上。”
万小姐这段话虽长,但说的轻快,如行云流水般,应是自小起就见贯了此类事情之故。
见着舒沅听得认真,万小姐继而话锋一转:“对了,此地乡野,我阿爹说救你来时你已经不醒人世,但我听守门的家丁说你当时身着一身破损的宫廷华服,想必你不该是这乡野中人。方才,又听你所吟,虽语出赵嘏,但汉家,宫阙,长笛,倚楼皆非凡物,能通晓古诗,又念得此类句子者,必不同寻常。你真的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吗?你知道,如今兵荒马乱,若有私匿定是欺君之罪。我万家庄虽为此地大户,但也是仅为一庄之主,难以与朝廷抗衡。阿爹心善,但其不知此事若出任何差池,定是全庄即毁。”
万小姐全名万韵儿,年仅十八,比舒沅还小几岁,但这一番话说来推理得也令人难以找到纰漏。
舒沅欠了欠身,道:“小姐,珍儿知你所虑。无关从前任何事,只是珍儿即兴之言,万老爷既救珍儿,珍儿既临万家庄,必以万家为恩人,岂有恩将仇付之理?”
万韵儿微微颔首,眼角一弯,弯成月牙状,立了起来,拉着舒沅的手,满意的笑道:“这就好。你伤刚好,又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全身定是不适,需要多活动活动。走,下面佩玉她们在踢毽子,我们也去看看。”
天高云阔。
蔚蓝的天空下,一群及笄之年的女孩儿三个五个一组在花圃边快乐的踢着毽子,不时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一到楼下,万韵儿便瞥下丫鬟,飞奔过去,与众姑娘们玩在了一起,从刚才一介大家闺秀的样子俨然成了一个孩子。
佩玉站在众丫头的当中,个头稍高。说是万家庄的女主人,但看那年纪应与万韵儿相差无几。
不过,万家庄这样的大户人家,女主人过逝,老爷再要个续弦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
众人皆乐,唯有小月一人不安的站在一边,边看小姐踢着毽子,边不安的看着围墙另一端。
舒沅方要走过去问她,就听万韵儿在那边招呼:“珍儿,快来这边啊,一起踢吧。”
舒沅看看小月,应了声:“好唉。”随即小跑过去。
“小月,再拿一个毽子来。”佩玉喊道。
“诶。”小月愉快的应承着。
万韵儿与舒沅一起踢着毽子。佩玉与小月一齐为二人数数:“一,二,三……”
小月对万韵儿,佩玉对舒沅。
得承认,佩玉是个极美的女子,她的美与她所见过的女子不同,端的是一股子柔和,沁人心脾慈眉善目之美,一个顾盼,一个回眸,总令人觉心情舒畅,但其中一股子淡淡的哀愁却是不自然的流露。
按理说,如此一个逍遥山庄,如此和谐的母女关系,甚至如此善心的老爷本不应如此,可是舒沅就是明显觉察的出来:她不开心。
就比如说现在,当数到三十六时,舒沅一个漂亮的胡璇回身,一把抓住了高高落下的毽子。
“唉,怎么,你不玩了?”见她停下,万韵儿也接住了毽子停了下来。
舒沅微微一笑,冲佩玉喊道:“夫人,这是第六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