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香过了无痕
马车飞奔出城,直驶药朵园。
卫初音并没有跟着卫显进学堂,而是信步走进了刘夫子搭建在学堂背后的小院子里。
小院子里头几间茅屋依旧,院子里的几株凤尾竹也依旧长得茂盛,盈盈间有竹香清浅。
想起那日心怀忐忑来此预备着求人收下阿显做弟子时的场景,真是人生际遇瞬息不同啊。卫初音忍不住微微一笑,信步走了进去。
才进了院子,就听见“吱呀”一声,对面那座茅草屋的屋门突然就打开了。
卫初音朝茅屋里看去,一声“刘夫子”还未叫出口,就看见了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微微一愣,卫初音没想到竟会是他,“凌公子,是你?”
凌承允听见脚步声,以为是刘官人回来了,便急忙从木屋里走了出来。
他心中烦闷无处可述,昨夜便跑到刘官人这与刘官人一醉方休。清早醒来,刘官人已经不见了。
借酒消愁非好男儿所为,他心中羞愧,本想趁刘官人回来好好与他道个歉,可没想门一打开看到的却是一身藕紫亭亭玉立的卫初音。
这一眼,仿佛隔了许久,又仿佛记忆中的丽人与眼前的身影渐渐重合,清晰如新。
“阿……”一声“阿音”就要脱口而出,凌承允突然就想起了萧紫庭的那一拳头。心中黯然,收住了到嘴的话,凌承允朝卫初音抱了抱拳,忍住心中的钝痛,规规矩矩地称呼道:“卫三小姐!”
虽说心中早已经明白,他与她此生只怕有缘无分,可一颗心虽然长在身子里头,可却不归了他管,从看见卫初音的第一眼起就活泼泼地乱跳着。
只是这样的欣喜与欢悦,却越发清楚地告诉他,他与她之间隔着万水千山,再难跨越。
垂在身侧的双手捏紧成了拳头,要用多大的毅力才能竭力止住自己飞奔过去紧紧拥着阿音的冲动,他不能……不论是此时还是将来,此生都再也不能。
卫初音有些惊讶,没想到又会在这老地方遇见了凌承允。朝凌承允微微一笑又福了福,卫初音十分客气,“凌公子也是来寻刘夫子的吗?”
凌承允垂下了眼皮,轻轻点了点头,“我正要告辞了!”
“这便要走了?”卫初音睁大了眼睛,“可是我来得不巧?我无妨,凌公子有事的话我便下次再来也不打紧。”
凌承允摇了摇头,“不!我是昨日便来了的,待会儿还有事要做,正是要走的时候。”
卫初音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好阻拦,就朝凌承允笑了笑不再多话,只侧身去看那一丛丛的凤尾竹。
凌承允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想想下次相见也许无期,一句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日后……日后你若有什么难事只管来找我!”
卫初音惊讶地转身去看凌承允,凌承允的一双眸子墨黑深沉,冷得像两块冰,只是仔细看才能发现在那冰冷的深处还有两点未熄的火苗。
一怔,卫初音就缓缓地笑了,“多谢凌公子爱护之意,只是……”
凌承允似乎有些恍惚,卫初音嘴角的那朵疏离的笑容还有她轻轻的话语声,都让他明白,他与她是真的只是陌路人了。
“只是,阿音已是待嫁之人,日后也是萧家的人,有难事紫庭他也定会帮着阿音解决的,就不劳凌公子费神了。”
胡乱地点点头,凌承允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仿佛踩在云端里一般就这样与卫初音擦身而过。
空气中,似乎又传来了淡淡的蔷薇花香。只是香气太淡,随风一飘,就嗅不着了。
瑟瑟怔怔看着凌承允离去的背影,好半日才回过神,拿帕子捂着嘴朝卫初音惊问道:“三小姐,这不会就是凌国公府的小公爷吧?”
卫初音淡淡点了点头,瑟瑟立刻跺脚道:“二小姐真没福气!”
珍珠笑她,“别是你心中惋惜吧?”
瑟瑟脸一红,就要来捶打珍珠,“珍珠姐姐也变坏了!”
看两丫环笑闹了一阵,一身白衣的刘官人就从院外的石子小路上缓缓而来。人还未走近就已经听见了他的笑声,“哈哈哈!真是稀客呀稀客!卫大姐……不不不!现在应该叫做卫三小姐了!许久不见,可都还好?”
卫初音深深福了下去,笑道:“刘夫子,您向来可好?”
“好好好!”刘官人捋着胡子上下打量了卫初音一眼,“很好很好!看你如今气色,便知道你过得很好,你娘便也能放心了!”
卫初音正瞅没法开口,刘官人就自个撞枪口上来了,就浅笑道:“刘夫子,最近见过我娘?”
刘官人老脸一红,可看卫初音脸上一片天真,只以为她是随口一问,咳了一声,“见过,见过!前日去太师府与许老太师促膝长谈之时,还见过你娘一面!”
“卫三小姐放心,你娘气色也不差,你不必担心她。”刘官人又数落起了卫初音,“只是骨肉分离,你娘到底舍不得。若是有了空闲,你还得多去看看你娘。”
这边刘官人还在对卫初音说教,那边珍珠和瑟瑟嫌茅草屋太破,又不能让主子一直站着,干脆拉着手跑进了茅草屋里抬了一张矮桌外加两只凳子来请卫初音和刘官人坐下,珍珠又跑去找锅烧水煮茶。
卫初音看着坐在她对面摇头品茶的刘官人,嘴角暗藏一抹笑。要说刘官人对她娘没有意思,鬼才会信。
这珍珠泡的茶却是从卫家带来的,卫初音让人备了四色的表礼,有茶叶有尺头还有点心和一本前朝的古籍。
见刘官人一副大袖飘飘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流文士风范,似乎不太讲究,珍珠找了一圈都没找着茶罐干脆直接拆了其中的茶包就煮起茶来。
刘官人品了一口茶,就摸着胡子大为赞叹,“好茶!好茶!”
卫初音只是捧着手中的茶盅低了头,半天不言语。刘官人见了还以为是方才他说话太重,惹了小娘子不高兴了。
正要说话打破尴尬,卫初音却悠悠地叹了口气,“刘夫子,我仔细想了想,您说得对,的确是我不该。我若是经常去看看我娘,也不会让我娘寂寞无趣,才会升起了去庵堂了此残生的念头……”
“什么?”刘官人一个激动,手中的茶盅也打翻了。褐色的茶渍染了一身,烫得他“嘶嘶”呼疼。
卫初音惊叫一声,“刘夫人,可有烫伤?”
刘官人这时候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什么烫伤不烫伤,若不是卫初音是女子,只怕他早就抓住卫初音的手问个不休了。
饶是如此,刘官人也直直盯着卫初音的脸,忘了避讳大声问道:“你娘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我怎么不知道?前日去看她,我看她还好端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初音心中已经笑开了花,面上却依旧做了愁苦的模样,“刘夫子,您足智多谋,学问又好,阿音求您能不能帮忙想个法子,让我娘打消了这去庵堂侍奉佛祖的念头?”
佛祖?佛祖!刘官人恨不得低头就在地上找块大石头,提着它去砸了所有的寺院。再也坐不住了,刘官人直接起身朝卫初音道:“我去找你娘好好劝劝她!”
“刘夫子!”卫初音站起了身,朝着急匆匆就要走的刘官人的背影高声说道:“刘夫子,您虽是阿显的夫子,可到底也是外男,如何与我娘去说心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