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错综复杂
大年初十，深夜，开平。
处理完日常事务与几件突发事情，不胜其烦的张辅，此时正在公署内凉亭听雪落下来的声音。
闭目听雪，可以让张辅心中得以宁静。所以听雪，是张辅冬日里的一种解压方式。
良久，只见他倏地睁开眼，感慨地吟道：“我本无心富贵，奈何富贵逼我”。
有事找张辅的薛贵，正好听到这话。
薛贵通文墨，他知道张辅吟出这诗，来自隋朝的杨素。
杨素虽是辅佐隋文帝统一中国的真正名将，但杨素同时也是助力隋炀帝杨广战胜太子杨勇的佞臣，而被唐太宗李世民比作奸雄。
身为指挥，薛贵因责任在肩，也有不胜其烦之时。所以薛贵认为张辅的压力只会比自己更大。吟句诗，解解压。总比军中那些大老粗依靠“骂娘”来解压，要好。
至于张辅吟出被唐太宗李世民认为是奸雄的言辞，薛贵没放在心上。不就引用一句话嘛。
只是薛贵对之杨素与张辅，究竟是不是真的无心富贵？而心中存疑。
“哥，我准备去找在开平查封咱们店铺，来自傅友德那个山头的长枪军去算账。这群狼崽子把我们那些孤儿寡母的活命钱，私吞了不少”。还觉得自己被长枪军给蔑视的薛贵，急道。
薛贵之前虽然也在开平查封常家那个山头的店铺，但当时他正沉浸在发了一笔小财的喜悦当中，没细想查封他们自家铺子的兵士亦如他一样。
张辅看着浑身透着杀气的薛贵，语重心长地道：“想做好一件事情，就得方方面面都考虑到；想做好具体一个方面，就得从全局出发。在没理清整件事情的头绪前，不止不要乱作，也不得乱说”。
见薛贵眼神有些怪异，然后变得有些懵，张辅有些不耐烦地道：“让‘长枪军’去店铺查封，是我让方政去做的。我还是特意嘱咐他，陛下这次查封，有让前方将士吃一口包饭的考量“。
长枪军此时在开平的头目是方政。由于长枪兵克制骑兵，作为骑兵部队的指挥，薛贵对方政向来就没什么好感。这也是薛贵此时动了杀念的原因之一。
“至于战士遗孀。之前我在郑家坝、北平因立战功，所得赏赐不菲，我已写信给母亲与你嫂子，将赏赐分给遗孀”。见薛贵身上的杀气正在减淡，又知道薛贵口中的孤儿寡母，是指之前与明军作战而战死袍泽的遗孀孤儿，张辅接着道。
薛贵不听还好，一听就苦笑地道：“去年年底，老太爷与哥所立战功的赏赐，早已被老太爷大笔一挥，赏给了受伤将士。”
“受战乱影响，咱们这些店铺的收益，可没有一两白银回到北平”。说完，薛贵额头甚至急出了汗水。
“据四公子的家信，咱们那些孤儿寡母的过年钱，出自老太君与嫂子拿出的私房钱”。薛贵接着道。
本来张辅对父亲将赏赐大笔一挥，无感。但听到父亲的大笔一挥，让母亲与妻子拿出了私房钱，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张辅气道：“我又没死。既然过年的钱，有了着落。过年后，若没钱，我还找不到钱吗“？
其实薛贵之所以对张辅一提，也有打得是让张辅带着兄弟们，去兀良哈部弄些黄白之物的算盘。毕竟长枪军只进不出的惯例，与张辅善于突袭（劫掠）的本事，他极为清楚。
薛贵提议地道：“听说库里有不少辽东军士服饰，要不咱们穿着这些服饰，去向佛家奴（海西侯纳哈出次子、沈阳侯察罕之弟，兀良哈首领）借点”。
张辅先是看了薛贵许久，再考虑了一下，然后道：“陛下与老太爷之所以在此时用兵，是为了取得南边新筹措物资的打算，这是大钱，咱们不可分心。而且咱们在北方可谓四面环敌，兵力又少。”
“此事容我细想”。张辅并没有拒绝。
“也是。要是佛家奴如前两次那样逃遁，（张玉在洪武晚年，曾两次率军大破漠东）咱们反而会赔了行军的粮草，白白辛苦一场”。说这话时，有些惋惜的薛贵，多少带点商人的味道。
见薛贵眼珠子直转，张辅上了心，他问道：“你之前在大宁发了财，前不久在开平又发了财，不会就全用了吧”？
“之前在大宁得的钱财，托四公子一起带回了北平。我也想出份力”。薛贵道。
见薛贵如此，本身重义气，拿钱财不当回事的张辅对其更有了好感。不过这也让张辅对此时担任犒赏来降将士之任的薛贵，生了警惕之心。
得防着薛贵，监守自盗。
“此番来降将士，是陛下与老太爷以及贺老叔主持的。若是少了之前所说的犒赏银两，陛下、老太爷、贺老叔定会脸上无光，陛下与老太爷肯定会彻查。”“
若如此，咱们不仅会背上一个贼军之名，还会被军法处置”。面对着从小就跟着自己的薛贵，张辅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如是道。
见薛贵满脸通红地点头，张辅目露决断地允诺：“夹击大同之后，你赴任之前，若缺养兵的钱财。咱们部分士兵可以穿上辽东军士的服装，去兀良哈部干上一票”。
与兀良哈有私恨的薛贵，欢喜地回道：“好勒”。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急匆匆地踏雪而来。
“刘勉，直接说”。张辅对这名锦衣卫百户令道。
向张辅行了军礼，又见张辅并未随之让薛贵退下，刘勉禀道：“陛下已拿下蔚州。令少将军将来归将士，先安排在兴和，再待敕令”。
见张辅点头，刘勉再次禀道：“皇太子说下一次物资补给运送，会在二月份之后，三月份之前。也命少将军提早准备”。
张辅心中一沉，思索了会，向薛贵令道：“现在你事不多，你待会去找塞哈智通通气，取得他的同意，就暂带带之前负责侦察漠东的锦衣卫。”
“人手不够。你可在陛下亲卫当中，那些不乱说话、且熟悉兀良哈的兄弟，暂时调入锦衣卫”。见薛贵先是有些茫然，然后紧接着充满欢喜地点头，张辅再道。
见张辅如此，刘勉愣了会，不过他在薛贵恢复正常不久后，也恢复了正常。
于公，张辅是陛下任命的总兵，且有王命旗牌，张辅有权调动锦衣卫；于私，刘勉出身河西，是张家老部下的其中一员。换而言之，他们是一个山头之人。
当然，刘勉同时也已经想清楚，少将军为什么会这么做？
其一；缺钱，自然得去弄钱。其二，至于为什么选兀良哈？这时因为兀良哈部与老将军既有公仇（前者效忠太子，后者效忠燕王），也有私恨（这两家的仇恨，通俗地说就是因新老贵族冲突而结下的仇恨）。
所以少将军选择从兀良哈部去找钱，在刘勉看来，没什么不可理解。
“指挥方政求见总兵官”。当刘勉听到不远处张辅亲兵这么一唤，右手不由地伸向腰中刀柄。
刘勉知道方政正是长枪军的头目。所以注意道薛指挥眼神中露出杀气，刘勉随即进入戒备状态。
听到张辅不紧不慢地说：“让他进来”，刘勉又听到张辅对自己令道：“刘勉，你去将之前负责清查物资各头目，都一一叫来”。
刘勉不敢违令，立即唱诺而去。
方政来了后，见薛贵面色不善，他不由地冷哼一声。方政可不怕薛贵。
听到薛贵还以冷哼，张辅双目含煞地道：“你们都是依我军令行事，此时相互仇恨，莫非对我有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