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老坛陈醋，驰名双标
破釜沉舟地觉得没了你不行，和没有芥蒂和负担地喜欢你是两种感觉。把身家性命押在另一个人身上是旧社会沉疴，会不受控制地想要控制对方。邱诺的爱让你觉得无法呼吸，我的感情你又觉得不够，你可真是驰名双标。
在简兆文刚刚入行互联网的时候，经常景仰各种传说中的“大神”。做了移动端购物被全盘收在国内第一大购物网站麾下成为太子爷的才俊，那些带着部门直接和竞争对手硬杠，打趴对方支付数据直接并购的vp，领导力强到让对手的团队连夜投诚的执行官，手里有三家公司还在马不停蹄地拓展疆域的90后天才……在擅长的领域从0做到10000的天才时不时地冒出来，势如破竹地令他人恐惧，简兆文印象里的2014和2015，像是互联网不可一世的阶段。而自从共享单车浩大的共享梦破灭，似乎就再也没有什么产品的发展足够眼前一亮，即便昼夜做出了成绩，简兆文也偶尔怀念起互联网创业初起的那个阶段，令人惊艳的行业产品和指数级裂变一样的增长都在变少，互联网创业正在退潮。
听朋友第一次聊起雷正，简兆文就知道他在业界的风评褒贬不一。有人说他是世外高人，共情极强又性格孤僻；也有人诟病他喜欢釜底抽薪，等业务养大了就会套现走人，这个人是个从来不做到c轮的失败者。简兆文喜欢他做的产品，思路清晰，在不同行业切入点都独特，最重要的是有灵性，这是他独到的才华。第一次见到雷正时他就知道这是他想要的合伙人，那种直觉夹带掠夺性，如果雷正没有选择自己而选择别人，他会抱憾终生。无论是合作得不愉快还是雷正有了其他选择，亦或是朋友所说的他是个冷酷得只喜欢套现走人的产品经理，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愿往雷正的身上套。
他觉得自己该和雷正吵一架，一百句话都到了嘴边，却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合伙人拆伙太过正常，尤其现在到了b轮，他也非常清晰之后昼夜的发展走向，只是缺少了神级的产品经理而已。如果雷正走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挖人添补空位。
一切就又回到了原点，他去哪里找一个像雷正一样才华横溢又头脑清醒的产品经理，在捋不清头绪时提纲挈领，在需要展望时高屋建瓴？
雷正的表情冷静，又回到和自己第一次见面时的不露声色，不喝醉时很少能看到雷正的真心：“你在不说话的时候是在给昼夜接下来的发展想解决办法，所以没了我也能独当一面了。”
“你怎么这么自信，没有你我本来就能独当一面。只是昼夜是两面，再好的工程师也需要优秀的高阶产品经理，你现在走，我完全想不到后面怎么做到更好。好和更好是需要进阶的，我自己做不到。”简兆文盯着雷正：“你怎么能这么狠？”
“你不是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要走？”
“夹杂个人感情，你是个胆小鬼，没担当。”简兆文坐在原地在口袋里摸烟。雷正像在关怀他：“少抽点烟，不要总是一发愁就抽烟。”
“昼夜那条消息看到了不算什么，你可以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
“我如果真的好奇，就会顺着你的账号看下去，但是我对用户隐私没有兴趣。”
“简兆文，我就是单单不愿再做昼夜罢了——目前的发展，投资人和行业我都不再看好，我对你没有怨言，就是单纯不再对这个事情感兴趣了而已。”
“你这样下去只会永远是个做小而美app的产品经理，套现就走，人品败坏。”
“那又怎么样呢？”雷正站起身：“初创的东西是最美的，我有感兴趣的就还会下场；现在是我退场的时候了。我先回家，明天我们聊一下具体交接的事情。”
简兆文看着雷正走出门去，第一时间想给喻之美发信息。而看着喻之美的微信对话框，想着半个月前喻之美背着书包离开，把猫托付给自己就去了北京，把手机扔在桌边。
北京的漫天黄沙正让喻之美坐在咖啡厅里擦耳朵。积雪融化没几天就无缝切换到沙尘暴，北方煤城出来的喻之美也受不了。难得需要进市区跑腿，喻之美赶紧享受了一顿英式早茶，勉强找到了一点在上海的悠然和舒适。而望向窗外，黄澄澄的天色让本该是下午晴好的三点变成了暗夜，即便生在北方，喻之美在上海呆了多年，不得不承认，北京的气候可以让人在一周之内就思念上海。
监控里两只猫正在房间里吃猫粮。高速公路捡来的小野猫文文也已经长大了，体型上虽然没有超过噜噜，猫粮吃得一直很惊人。简兆文还在发语音：“老二好能吃啊，噜噜根本抢不到，我把噜噜单独带到厨房去喂，他还要挠门狂叫。”
“你可能得把文文关起来，他比较能抢……”
对方并没有回消息。嘴里的温泉蛋没了味道，黄沙卷着路上的叶子和柳絮，真应景。即便猩哥一口气加了50%的薪水，小五的offer直接开出三万块，她也没有对任何一方应允。她并不是那么轻易想要离开上海，一时间没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但简兆文是她的家。眼下的确是工资翻倍并且可以赚外快，她又可以在北京拓展些新人脉——这诱惑的确来得更大。
在天通苑租下的房子周围是汽车城，一楼临街是4s店和各种汽车贸易中心，临街店面一楼用来销售二手车，二三楼用来办公。猩哥给未来的招聘和开展二手车业务留下了很大的空间，喻之美在这儿也直接拥有了一大间办公室，和猴哥在一间，不需要特意去会议室开会。比起上海市中心望出去就是广告公司和前卫的led，现在的窗外是荒凉的黄土和马路，郊区有风刮过，路边就是一阵狼烟。想起简兆文当年因为张江男穿衣服没品位愤而辞职，喻之美心想简兆文还是嫩了点，到在来感受一下这城乡结合部的氛围，他应该可以当场去世。
所以当他在猩总的公司门口看到简兆文的时候，心里涌上一股难言的感觉——这心想事成的程度，绝了。
进了喻之美租的老房子，简兆文脸拉得老长。无非就是北京再普通不过的老房子一楼，晒不到太阳就有霉味，床掉了漆，破窗户也漏风；墙上还有之前租客的孩子画的歪扭粉笔画，水管露在外面满是锈渍；喻之美站在房间里有点局促，简兆文转过身来的表情像是要吃人：“收拾东西，现在退租。”
“喂别像我爸一样……就是租得急没认真找房……”
“这是爸不爸的问题吗？在上海放着花园小阁楼和猫不要，在这儿忆苦思甜？真不知道你在努力个什么劲儿，猩哥一看就是没拿你当自己人，你竟然跑过来卖命。”
喻之美被这话说得生气：“你说我住得不好可以，但是别质疑我的工作。”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看了看时间，喻之美叹了口气：“先吃饭，吃过饭再聊这个。”
在车上谁也不先开口。喻之美心里明白，雷正突然撤股散伙，简兆文有苦说不出，看到自己在北京活得潦草，烦心事就多了一件。临近市区，喻之美拐去加油站：“能不能帮我把储物箱那张卡拿出来？”
想要留喻之美的话全都藏在心里，简兆文琢磨着等喻之美回到车上，和喻之美试探一下要不要留在上海，他不是养不起她。拿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快递袋子，给喻之美开出了三万薪资的offer，是个法人叫伍光宇的文化公司。简兆文默不作声地放回去，关箱子又震出一张玫瑰花赠卡，署名还是伍光宇——“美姐，北京等你。”
喻之美上车之后，简兆文一点即燃：“如果有新的喜欢的人，记得和我说。”
“啊？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发展。”
“是吗。”简兆文拉开手套箱：“这卡片呢？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
“邱诺介绍给我拍豪车视频的小朋友，我想要这份工作，他也就是绅士惯了礼貌而已。如果真的是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别因为一张手卡就觉得我出轨行吗？”
“他妈的，就为了这点钱？我养得起你。”
“三万啊！”喻之美启动了车子：“不是谁都像你把什么机会都视如草芥，我可是拼了命在活着。”
真是贪财。简兆文恨不得拉开门跳车：“那么辛苦住在破房子里赚钱也就算了，无关人士送女孩玫瑰花，女孩有男朋友了还把花卡留着，这像话吗？”
“这可能是我未来的工作伙伴，客套一下就送了花给我，再三还和我解释是为了合作，怎么到你嘴里我就变成了暧昧？”喻之美叹了口气：“你能做到对邱诺前女友基本的尊重，就理解一下我对朋友的礼貌吧。”
简兆文自觉理亏，不再做声。到了市区他钻进商场找了家西餐厅，三明治沙拉烤猪排一个个地上来，他开始觉得无聊。都市的生活就是这么没劲，人们活在精致的幻觉里觉得自己拥有一切，到头来能保证自己的只有一餐一饭；恋爱也无聊，情侣之间能做的就是吃饭做爱看电影，游乐场是节假日年轻人的气力才有的奢侈，和成家立业对子女的委曲求全。他竟然在要求面前有追求的女孩回到上海去做无聊的事情，只为了和自己待在一起；明明自己也不肯轻易对投资人认输。
想到这儿他默不作声地剃肋排，认认真真把肉攒在盘子里递给喻之美。回程的路上也主动要做司机。只是该死的郊区货车太多，大家排了队出城，两条车道望不到尽头，简兆文被巨大的轰鸣吵得难受，踩了油门变线超车，下一秒就听到身后货车持久的喇叭声，喻之美急得惊叫：“简兆文，你怎么超车还离他这么近！会出车祸的！”
退回原车道没多久，货车报复一般地冲到简兆文面前放慢速度，逼着简兆文直踩刹车。喻之美在副驾驶叹了口气：“出来混的迟早要还。你先逼得对方差点车祸。”
“那我能怎么办？”简兆文拗着脾气：“我不服气！”
“加速不够快，否则一个车身也能超得过……是你车技不够好。”
简兆文还是火速找了中介换房，隔了两个街区的电梯房装修简单，空旷的一居室只有一台冰箱和一张床，至少白瓷砖和白墙干干净净。家什只有一个箱子，喻之美把箱子摊在地上，面前是简兆文——多么神奇，简单的家具衣物和两个人，房间就瞬间有了家的氛围。窗外是入了夜的天通苑，标准的都市郊区模样——错落的楼盘，密集的灯火，尚未归家的匆忙的人。北京的夜不柔软，温柔也不矫饰，浪漫来得不易察觉。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简兆文的腰还被喻之美盘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找烟，烟灰只能掸在地上，他脖子一梗：“北京这个地方，总让人想放肆邋遢，仿佛精致和它不配。”
“可不是。所以那个老房子也没那么糟糕，加了班回去，偶尔还能找到一点天涯歌女的风情。”
“小五的事情，我跟你道歉。”
“没事……人之常情。你是老坛陈醋，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闭嘴。准备在北京待多久？”
“攒点人脉稳了再回去。”喻之美拿起手机：“给你看看小五的豪车储备。他有一个箱子都是豪车钥匙，有钱到没法想象。大g、迈巴赫、迈凯伦、劳斯莱斯……这根本不是猩哥能弄到的量级，运作好了这样的博主，能接到什么样的广告，接触什么类型的人，我说不定就不是现在的喻之美了。”
手机里的视频让简兆文有了胜负欲：“我完全可以像雷正一样套现了就走，就能来北京和你一起了，想玩车我也可以陪你。但是现在抛售昼夜就是对青春期的孩子不负责，总要看他长大成人。我曾经以为雷正也会是昼夜的爸爸，现在我才发现，他就是个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