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以鹿
周以鹿
急诊科医生说我估计得住院,让我在观察室先躺一晚,等待第二天我的主治医生关医生上班来会诊。
第二天醒来时,对面床喝农药的患者已经不见了,听护士说是连夜送进了重症病房,我隔壁割手腕的女大学生还在,我们之间隔着奶油色的床帘,我可以透过缝隙看见床底下有双白色的帆布鞋。
割腕自杀,这种方式最愚蠢了,不但挽回不了感情,还会把男人吓坏。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医生带着一个穿保安服的中年男人走到我隔壁床。我连忙竖起耳朵,只听见医生说:“林雪如,你可以走了,小心伤口,不要碰水。还有,一个星期以后回来拆线。”
穿保安服的男人应该是她父亲,他蹲下去给她穿鞋,系鞋带。父女俩全程没有对话。
“刷”的一下,床帘被拉开,我终于见到这个叫林雪如的女孩。
她穿着红色毛衣,乌黑的长发,大大的空洞的眼睛,神态木讷,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娃娃。
她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应该就是割腕的地方。
她爸爸推来了轮椅,我看着她坐上轮椅,被她爸爸一点一点的推出观察室。
这时候我妈妈也买早餐回来了,她回到我床边,把包子递给我,感叹道:“好端端一个小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我的主治医生关医生也来了,他看了我昨晚拍的ct,与急诊科医生的结论一致:“你这个情况,得住院重新做检查,看看是不是还存在有活跃的癌细胞。”
检查结果显示:我的肺部仍存在有癌细胞,并且有扩散的迹象。
尽管我妈试图向我隐瞒我癌症复发的事,但关医生仍旧毫不掩饰地将事实告诉了我。
得过癌症、接触过癌症患者的、或者有过相关知识的人都知道癌细胞扩散意味着什么。
我呆呆地看着ct,扭头问关医生:“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关医生摇摇头:“你还年轻,通过放疗化疗,是可以抑制住癌细胞发展的。”
就这样时隔一年,我又被安排进了肿瘤科病房。
“才潇洒了一年,我又进医院了,你说哥是不是特倒霉啊?”入院那天,我给欢儿发了短信。我真觉得自己够倒霉,我现在都搞不懂我怎么会得这种病,我又不抽烟。
碰巧她正在进行第四次化疗,安慰我说:“没事,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住的是三人病房,往门口的那铺住着个老烟枪,和我一样是肺癌,话特别多,我并不想理他,可他尤其喜欢抓着我说话;我住中间那铺,靠近厕所那铺是个年纪比我大的青年,戴着黑框眼镜,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话。我看了他床头的牌子,他叫做张曜,28岁,得的是直肠癌。
这次治疗关医生给我加大了剂量,还加了新的药,导致我反应强烈,上药第一天就上吐下泻,连喝水都吐。每次勉强喝了点粥,躺下不到五分钟又要吐,吐完了粥就是胃液,吐完了胃液就是胆汁。每天嘴里一阵苦味。
“我觉得我可能撑不下去了……”我给欢儿发短信,这几天的治疗就好像被人用麻绳圈住脖子,勒得我快要窒息了,“肺癌没把我弄死,化疗先把我弄趴了。”
“加油呀哥哥!”欢儿说着,还给我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我不知道的是,此时她受的苦并不比我少。
半个月后我的头发和眉毛掉得稀稀疏疏,所幸原本是寸头,看起来没那么明显。期间余小波和我的另外两个狗蛋室友来看我,几个人瞎聊了一会儿,聊到孙诗颖(我喜欢的女生),室友a说:“她最近好像交了男朋友。”
室友b说:“对,我看到有个男的经常和她出双入对,好像是经贸系的。”
余小波说:“我也看到了,那个男的就住我们楼上,好像是叫陈什么来着,大一的时候他们班还跟我们班打过篮球。”
我心里“咯噔”一下,虽有不甘,但细细一想,这些其实都与我没关系了。从我踏出校园,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再拥有正常的人生。
我嘴硬道:“我妈给我找了个算命大师,说我要戒色,所以哥不打算谈恋爱了,哥要好好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