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死也不错
第9章死也不错
张景峰是第二次来这个叫白雪的女人家了,这个疯疯癫癫的怪女人是某个上海刑警的心肝小宝贝。
“姓徐的自己怎么不来?”和张景峰搭档的是一个更年轻的小警察,叫牛心诚,人如其名,就是个想啥说啥的愣头青。
但不得不说他讲出了张景峰的心声,张景峰是真不想来,
兰州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礼拜的大暴雨,从那场史无前例的沙尘暴过后就没消停过,大西北干燥,防洪措施几乎没有,满大街都是臭水沟翻上来的屎尿,和汹涌的泥水混在一起哗啦啦穿城而过,冲刷着道路上来往车辆的轮胎和行人的鞋袜裤腿,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可谁让老刘是他师傅呢?老东西,自己舒舒服服坐在暖融融的办公室里,臭脚丫子往桌上一支,抱着茶杯,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打发到这鬼地方来了,
“哎呀去看看去看看!你不是要去五泉山出警么?绕一圈儿去鼓楼巷看一眼能死?”
最要命的是这儿还有个菜市场,猪尿泡就这么泡在污水里,鸡鸭猪血的腥臭味儿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把人熏吐喽!
“谁知道呢,听说是离婚了吧,上海那边儿最近出了个大案子,压着没往外放,他们压力挺大的应该,然后这女的还把姓徐的拉黑了,哈哈,姓徐的想啊,抓心挠肝啊,非支着我和老刘来她家看看她是不是安全,结果你猜怎么着?”
他停住脚步,回头凑到牛心诚耳边嘀咕:
“这女的正和一小伙子……”他说着冲徒弟使了个眼色,“你懂的。”
“我去……”
“这不是重点,”张景峰看牛心诚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就想笑,
“重点是那女的……”他用手在身前比了个大肚子的手势,
“怎么样?玩得花不花?”
“这……不是,这……”
牛心诚觉得雨水都灌进脑子里了,
“上海刑警,小娇妻,怀孕,小男孩……”
这些词像浮游物一样在他装满水的脑袋里飘浮,老半天才串成一串:
上海刑警的小娇妻怀着孕和小男孩不可描述!
“我擦这也太刺激了吧!”
还有更刺激的,
一道惊雷炸响,轰的一声劈在地上,和前方人群此起彼伏的尖叫一道在他耳边轰鸣,他觉得脑仁连着脖子到整条脊椎都痛得厉害,
在治安良好的21世纪新中国,这位二十四岁的派出所民警也只在电视和课堂上看到过这种场面:
一个女人被另一个女人劫持了,被劫持的女人是个孕妇,劫持她的人是个侏儒,没错,一个穿着花裙子的侏儒,尖嘴猴腮的像一个没发育完全的猴子,仅存的几绺头发盖不住鲜血淋漓的头皮,他甚至第一眼都没看到她,要不是孕妇脖子上架着一把菜刀的话,那孕妇体格也很娇小,一米六都不到,但即便如此她也才到孕妇胸的位置,
至于那孕妇,和死了也差不多了,灰色毛衣肩膀处有一大片黑色血迹,血液顺着毛衣往下渗,渗到胸前,洇湿了里面的白衣服,鲜红的血花在胸前绽放,
她嘴唇惨白,脸也惨白,眼睛毛茸茸的像小动物,像被掠食者撕咬掉双腿后放弃挣扎的小动物,呆呆地望着人群,满脸凝固的泪痕。
她下身穿了一条长裙,现在她站着的地上有一滩血,一道道黏稠的血迹顺着她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踝流进鞋袜里,一滴滴血水滴落在泥地上,被肮脏的泥水吸收……
“接,接啊!你男人打,打电话给你,怎,怎么不接?”
雨声,雷声,人群的尖叫声都成了背景音,白雪只听得到那尖细刺耳的笑声,肩膀上撕心裂肺的痛换做平时一定能要了她的命,可现在这痛根本不值一提,
她想起第一次来例假的那一天,惊恐地蹲在公厕里,好像有一只手搅动她的子宫,要把她的子宫拽出来,脚尖冰冷得失去知觉,她紧紧握着公厕的扶手,想站却站不起来,仿佛子宫连带着她的肠子都要坠入肮脏恶臭的黑洞里,母亲的电话打不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再一次坠入黑洞,眼前是一张张模糊的脸,漠然,惊恐,怜悯……
只有一张脸是清晰的,真是可笑,她想到的竟然是那个该死的老男人,是他,都是因为他,她在兰州活了十八年都没事,就因为他的破案子,她就要死了,她没有办法再去找那个人了,而比此刻的绝望更绝望的是她竟然连那个人的样貌都记不清了,就记得他真好看啊……
从二十九岁的某一天开始她就常常梦到他,一个背影,穿着白色运动短袖t恤和红色运动短裤,白色的篮球鞋……
为什么要嫁给那个老男人呢?
为什么想的永远和做的不一样呢?
当死近在眼前,一切都无比清晰,
她把自己的贞操像烂骨头似的丢给徐昭林这只不挑食的野狗,因为她知道她配不上像光一样耀眼的男孩,
她真的是一个很差的女人,长相平平且懦弱无能,寡淡的性格,有时候觉得不是母亲只看得到她的缺点,是她真的没什么优点,
她早就知道徐昭林不是好东西,却还是嫁给他,浑浑噩噩着走到现在,
他去她单位,直冲冲地向她大踏步走来,把她逼到墙角,
“我要对你负责。”
客户,领导,同事,没人看徐昭林,社会对男人是宽容的,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她身上溜达,保守得连短裙都不穿的姑娘被人睡了,再没什么比这更引人浮想联翩的了,
没人不知道她和他睡了觉,而他居高临下地赏赐给她一个名分:
“我要对你负责。”
他一个人的家乱得像猪圈,推开门进去,苦涩的烟味呛得她直咳嗽,茶几上烟灰缸里塞满烟头,堆积如山的纸箱里装满了卷宗,还有几摞装不下的就直接堆在地上,
客厅里除了沙发,茶几和电视机,什么都没有,墙边立了块白板,上面随意搭了块黑布,露出一个角,密密麻麻全是蓝色和红色马克笔字迹,和他这一身匪气有些违和的是他的字很漂亮,龙飞凤舞,潇洒恣意,
“徐昭林我……”我还没想好,
可他一如既往的不给她说话和思考的机会,抱起她就往卧室走,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她都没看清房间的全貌,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和他沉重的呼吸,闻到沾染在被子上的烟味,还有独属于他的味道,
黑夜里他像张牙舞爪的野兽,毫不怜惜地用滚烫坚硬的利刃刺穿她的身体,她至今难以忘怀尖锐疼痛后令人恐惧的陌生感受,比初次的疼痛还要可怕,她没能忍住尖叫出声,刺激着他更加肆意激烈的冲撞,她求他轻一点,可这些话连同着她的骨架都被他撞碎,失去意识前她听到他冷冰冰地像审问犯人那样问她:“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