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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床

第5章床

沙尘暴过后是雷阵雨,兰州这座西北重工业城市连天气都是如此暴烈,先用土把你埋了,再把你从土里提溜起来用皮管子从头到脚冲一遍,给你冲得片甲不留,狼狈不堪。

此刻白雪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冲进二手家居市场,其实依她的性子,这样狂暴的天气是绝不会踏出家门半步的,可她实在是受不了家里那张钢丝床了。

没错,她怀孕了,第二次,她感受不到做母亲的喜悦,她这辈子怀过两次孩子,都是同一个男人的,一个让她厌恶到骨髓里的男人,可她竟然让他肮脏的体液两次流进她最隐秘神圣的禁地,她可不是活该么?她厌恶他,也厌恶自己。

和第一次一样,她变得脆弱且娇气,那张钢丝床像刑具一样折磨着她的颈椎和肋骨,让她彻夜难眠,

但这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孕反,一口水都没喝也要吐,吐得昏天黑地,连胆汁都吐出来,她已经很多天没怎么吃东西了,人瘦得脱相,脸惨白,像冤死的女鬼。

她的恨意越来越浓烈,可越恨就越要撑着,她要等这该死的贱种长成人形,再把它剖出来,做成标本寄给它的父亲。

没关系,也没几个月了,等这件事做好,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去那个黄沙漫天的地方,去寻找她心爱的人。

她还在写书,这是她收入的主要来源,徐昭林给她的钱不少,只要她不挥霍,足够她一个人在兰州生活个十几年,可她不想花他的钱,他的钱她全买了理财,她每天看着它涨涨跌跌,像在观测遥远的星象,

她的婚姻到最后就变成了一堆红红绿绿的数字和上上下下的箭头。

二手家居市场在暴雨天气依旧火爆,凹凸不平的水泥地被踩成烂泥塘,污糟糟的水溅在陈旧的家具和来往行人的裤腿上,布满瑕疵的家具上贴着皱巴巴的a4纸,上面用硕大的圆珠笔字体毫不避讳地写明“概不还价”,但这丝毫不耽误“消费者”热火朝天地讨价还价,不堪入耳的谩骂声从人群中传来,大概又是买卖不成撕破了脸。

这几年经济不景气,傻子才花钱,可白雪偏偏最喜欢花钱,花钱能让她短暂地分泌多巴胺,二手不二手她压根儿不在乎,她只享受看和买的过程,尽管大部分东西拿到手的那一刻她就不喜欢了。

除了一件藏青色绒领夹克,

她是在兰州气温骤降的时候想起它的,暴雨下下停停,可温度却是一个跟头跌落谷底,再无回升的可能,她把带来的所有衣服穿在身上都没用,冷硬的空气直往膝盖缝里钻,小腿转着筋的疼,她突然就很想念那件厚实的夹克,毛茸茸的领子很温暖,样子也很漂亮。

“徐昭林?我要这个。”

那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几次一起出门的场景,缘由她忘了,只记得满街的梧桐树,冰冷的阳光,他在她身旁大步流星地走,叼着烟,眉头紧锁,捧着手机飞速敲击屏幕,最后不耐烦地啧一声,干脆一个电话打过去,对方接通的一瞬间就听到他怒不可遏的谩骂:“侬查伊通话记录啊侬!戆了要西!(你查他通话记录啊你!蠢得要死!)”

她就是在如此硝烟弥漫的气氛下拽住他的袖子的,力道还不小,她听到他衬衣开线的声音,而他也意料之中地收刹不住怒火,狭长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眼珠子像要掉出来似的,站在文艺气息浓郁的武康路街头冲她大吼:“侬有毛病啊?组撒啦?(你有病啊?干什么?)”

来来往往的闲散行人和街边咖啡馆享受惬意午后的小白领纷纷向他们投来惊异的目光,

白雪站在原地,仰头看着怒火冲天的徐昭林,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橱窗里的藏青色绒领夹克,面无表情地一字一顿道:“我要这个。”

秋风扫落叶,徐昭林像听不懂她说话一样从头到尾扫了她一遍,“我拉着你不让你买了?你吃错药了?”

她放下手,平静注视着满面怒容的丈夫,“我要你给我买,就今天,就现在。”

后来那衣服怎么到她手里的?可能是她自己买的吧……谁知道呢,她有时候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但这个场景,这件衣服,她记忆犹新。

“这床多少钱?”二手家居市场也有两层,一层的烂货她实在没眼看,她把手机挂在脖子上,双手背在身后,笃笃悠悠地绕着旋转楼梯往二楼走,楼梯是廉价合成木造的,踩在脚底下嘎吱嘎吱响,会不会塌?她故意跺两脚,塌了可就爽了,临死拉几个垫背的。

她喜欢以这种突如其来的暴烈的方式死去,比如被一枪崩了什么的,不会缠绵病榻大小便失禁,也不会浑身长满恶心的褥疮遭人唾弃,她想死得有尊严一点,痛快一点。

“这床多少钱?”她又问了一遍,她一上二楼就看中了一张红木双人床,像小时候父母睡的床,母亲心情好的时候,比如那个穿军装的高个子叔叔来她家,或者母亲搓麻将赢了的时候,白雪就会偷偷跑去父母的卧室睡在母亲身边,抱着她温暖柔软的身体,闻她身上“妈妈的味道”,

“两千,少一分没有。”

二楼的摊位比一楼稍微正规一点,是一间间用合成木板隔出来的独立小隔间,老板硬邦邦冷冰冰的声音从隔间里传出来,一同传出来的还有麻辣烫呛鼻的香味儿。

“我要买,怎么买?”白雪被辣椒呛得直打喷嚏,连连后退,却看到老板喜笑颜开地掀开帘子迎上前来,“微信支付宝现金都行!银行卡也行!”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地中海发型油光锃亮,啤酒肚比她怀孕五个月都大,穿着黑色polo衫,皮带扣被肥肉挤到肚脐眼以下。

“微信吧,”白雪把手机从脖子上摘下来,打开微信边扫码边问:“怎么送到我家?”

“我们有车,喏!看到没?那我儿子,专门送货的,您说啥时候送都行!”老板倒挺会来事儿,就这说话的工夫已经从自己的小隔间里拿出一大袋软儿梨,不由分说就塞进白雪手里,笑嘻嘻地嘱咐她:“您外地来的吧?一看就大城市来的!兰州秋天干燥,多吃梨,补充水分!”

“没,我兰州人。”白雪回头看一眼老板说的送货小哥,高高大大的,皮肤黝黑,看起来倒蛮老实的,注意到她的目光,擡起头来对她腼腆地笑笑,牙齿白白的,白雪稍微放下心来。

“今天行吗?我急等着用,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看那小王八蛋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干点活儿!”

老板说完就冲儿子的方向拼命挥手,不耐烦地啐骂两声,像赶驴子那样把儿子赶到自己身边,戴着佛珠的大手扬起来就给他后脖子来了一巴掌,

“滚去开车去!把东西给人安安全全送到家,听到没有?”

小伙子倒也不恼,估计也是习惯了,耳朵根黑红黑红的,尴尬地抓抓头发,冲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姐,你住哪儿?”

白雪告诉他地址,他的表情明显轻松了,白雪看他老实,就半开玩笑地问他:“过去很快?”

他黯淡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点头如捣蒜,边捣边说:“嗯!快得很,一会儿就到!”

他们离开家居市场的时候暴雨停了,如这男孩所说,他们很快就到了,白雪除了在他家买了一个红木双人床,还买了一个稍微高一点的茶几,现在的茶几太矮小,她窝着吃东西容易胃酸倒流,除此之外还买了一把藤制摇椅,很旧了,但工艺很细腻,造型也很雅致,她准备把它放在阳台里,阳光明媚的午后就把自己撂展了躺在上面,摇啊摇,摇到天黑,心情好了摇一个晚上也可以,

小时候有个算命的说她六亲缘薄,她母亲当时还不高兴了老半天,说她是什么福薄之人,呵,这明明是天大的福气好吗?

“小伙子,慢一点没事的,”男孩背着床,把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白雪在下面帮他扶着,倒没怎么累着,她看出男孩的卖力,心想这年头做生意不容易,她不过是多买了几样东西,这沉闷的男孩脊背都快压弯了也不肯歇一口气。

“放阳台里面就行,对,靠窗,谢谢。”藤椅是最后拿进来的,等把藤椅放好,那男孩已经成了落汤鸡,不是被雨淋的,是被汗淋的,灰色的t恤湿透了黏在身上,豆大的汗珠顺着湿漉漉的发尾淌进脖子里,随着他弯腰的动作滴落在地,发出啪嗒啪嗒的闷响。

“姐,好了,我先走了。”他擡起胳膊抹一把汗,冲白雪憨憨地笑了一下就要走,

“等一下,”白雪叫住他,走到厨房里,从一箱矿泉水里拿出两瓶递给他,“喝点水。”

她看着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干完一瓶,迫不及待打开另外一瓶,几秒钟之内又喝得一滴不剩,他很瘦,但不是干瘦,因为常年干体力活,胳膊上覆着一层薄肌,黏在身上的衣服凸显出他紧凑结实的腹肌,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

她歪着脑袋靠在墙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脖子,很年轻,皮肤舒展,没有岁月的痕迹,说起来她都没怎么接触过年轻的男人,也没和年轻的男人做过,哼,那个日晒雨淋的粗糙老男人,单眼皮长眼睛,像西伯利亚狼一样的长相,哪能和这样腼腆乖巧的小奶狗比呢?

“洗个澡再走。”白雪鬼使神差地蹦出这么一句,轻佻地笑着掏出香烟叼在嘴里,点燃,云雾缭绕间看到男孩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黝黑的脸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自从我疯了,全世界都正常了,白雪简直开心得飞起,这不是好征兆,因为脱线的风筝飞不了多久就会垂直坠落,最后在一句话上砸得粉身碎骨:“别开心了,你老了,往哪儿走都是下坡路,你再也得不到你最想要的。”

浴室氤氲的水汽弥漫到客厅,带来一股潮湿的花香,和窗外泥土与青草的芳香混在一起,沁人心脾,嗯,气氛不错,浴室里那具年轻肉体光是想想就让人血脉偾张,等他出来,然后呢?三两下脱了她的衣裤往地上一扔,把她抵在浴室的墙上或者那张新买的红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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