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2姓渊源(下)
袁行意闻言,顿时明白过来,川南出井盐,供应西南多省,实际上是掌握了小半个中国的民生,常家的家族产业之大,别说那小小的一枚和田玉,就是金山银山,常老爷子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袁行意心中懊悔不已,自己毕竟年轻,在这样的老人家面前失了态。可是,也从来没听家里内外说起过常家的过往啊?
袁行意想着,便向祖父问道,祖父也不隐瞒,一点一滴说出了常家从盛极一时到颓然衰败的往事。
“当时的常家当家常少成十分低调,资中的老人家,没几个见过常家这个本家的儿子,只以为本家一支断了后,旁亲支系散尽,常家也完蛋了。”袁家祖父说完,感慨道。
“那您怎么知道常晦老爷子……”袁行意疑惑地皱眉。
祖父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到,“我的一位姨母,原来嫁入常家旁支,因着读过几年新学,帮助主母打理乡下几处小产业,但还没生育儿女,便遇上家变,被母家接回来,正巧那时你的祖奶奶还未嫁,闲谈中,便说起了常家的这个逃过一劫的嫡子。”
“可是,常家早就已经败了啊。现在就是个普通人家,您叫我跟常如婷接近,是为什么?”这是袁行意一直想不明白的地方,就算今天听闻常家往事,可新中国都成立35周年了,一个落魄旧时家族,还有什么值得祖父费尽心思的地方?
“哼!常家,可没那么简单!”袁家祖父轻哼到,“上千年的大家族,文韬武略,却从不显山露水,从不出入官宦朝堂,朝代变换,常家却从来没败过,这本就不合常理。制盐手艺,也许只是常家的门面。”
“您的意思是……”袁行意疑到,“常家还有别的家底?”
祖父不可置否,只深深看着孙儿,半晌,淡淡开口,“这些年,我有意翻阅资料,接近资中的几个大家后人,隐约知道常家定有千年不败的缘由,却不清楚具体。所以,你如果成了常家的女婿,也许能窥得一二。”说罢,闭上眼后倾靠在沙发背上,“行意,我知你心气高,资中这小小一方县城,是容不下你的,而常家,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袁行意听罢,皱眉看着爷爷沟壑满布的脸,陷入沉思,好半天,才缓缓站起来,拿过一床厚毛毯,轻手轻脚地盖在了祖父身上,转身离去。
一九八六年杏月二十六晴
笼罩了一冬的云层,这天早上终于散开,露出了久违的阳光,袁行意兴高采烈地坐在花车里,看着身旁羞涩的新娘。
如果说之前有意接近常如婷,完全是照着祖父的意思行事,难免不上心,那么,去年冬天与祖父深谈之后,袁行意的大部分心思,都全力以赴用到了常家父女身上。
常老爷子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对他的殷勤从不买账,但架不住陷入情网的女儿的苦苦哀求,最终松口,同意了这门婚事。
常如真不在老爷子身边,未来养老还得倚靠常如婷和自己这个女婿,袁行意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探究常家的秘密。
然而当天晚上,袁行意就被泼了一头冷水。
宾客散尽,常老爷子把回家参加婚礼的常如真、新晋女婿袁行意和女儿常如婷叫到一起,一开始是嘱咐两人的婚后生活,什么“相互敬重”、“不可争执”、“不可背叛”的琐碎内容,无聊得令人想打瞌睡,但袁行意不敢造次,与新婚妻子一左一右,恭敬地垂手站在老爷子跟前。
末了,常老爷子突然露出严厉,对三人到,“如真,你也快要成家了,谨记,将来诞下儿女,满月后,须第一时间带回来,常家的根本传到你,你须得守护好,子子孙孙传承下去。”
听到这里,袁行意心中“咯噔”一下。
“行意,你是知道,我本不看好你和如婷的婚姻,但如婷对你一往情深,往后,你只需做好丈夫这个角色,对如婷好,这就够了,否则,常家现在虽然人丁稀薄,但你须得知道,她是有娘家人撑腰的。”
袁行意赶忙答道,“是,父亲。”
“如婷,”常老爷子深深地看着长女,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你虽是女儿,嫁入夫家,也不可忘记,你首先是常家人。知道吗?”
常如婷抬眸,眼里忽然有了泪光,“父亲,我知道。”
常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绯红色的玉牌,在两手之间不舍地摩挲着,“这块翡翠,是常家传给嫡长女的贴身之物,你只有如真这一个兄弟,往后,你们要多多扶持。”说罢,便将玉牌递到了常如婷跟前。
袁行意看着老爷子伸出的手,心惊不已,玉牌色泽如血,本就通透水润,经过多年的浸养,表面竟有了一层胶质感,说是传世瑰宝,也不夸张。
一件给女儿的嫁妆就如此大手笔,常家难道果真如祖父说的那样,有深不可测的秘密?袁行意的思绪霎时活络起来。
“常家女儿的贴身之物,是丈夫也不能触碰的,婆家的无条件尊重,这是常家给出嫁女儿的嫁妆,行意,你明白了吗?”常老爷子看着袁行意,双眼中显露夺人的凌厉。
袁行意顿时心气自觉地低顺下来,常老爷子的气场,如同久居高位者,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形成了巨大的压迫。
“明白,父亲。”袁行意低下了头,不敢看常老爷子的眼睛,但心里却凉了,这意思不就明摆着给常如婷加了个保护罩,不准他在枕边人身上打丝毫常家的主意么。
袁行意丧气地想着,再无心听常老爷子后面的唠叨,回到自己家时,已是垂头丧气,面对新婚妻子羞涩的期待,只推说招待客人太累了,新婚第一夜,连常如婷的手指尖都没碰一下。
一九九五年桐月初五晴
这是常诚第一次回到祖籍。
出生后满月的第二天,父亲常如真就赶着带上他和母亲,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回川拜见祖父和姑姑。
此时,常诚正安静地躺在祖父常晦的怀里,瞪圆了眼睛,四处张望。
“呵呵,是个好孩子!”常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如真,你与我来。”边说边抱着常诚进了书房。
常老爷子拿过一床毛毯铺开在书桌上,常如真小心翼翼地把常诚面朝书桌,放了上去,还不忘用宽厚的手掌垫着他的胸。
常老爷子揭开常诚后背的衣物,露出他小小的、光滑细嫩的皮肤,随即,在上面涂抹了一层碘伏。
“爸爸……”常如真有些担忧地开口,“真的没问题吗?”
常老爷子轻轻挑眉,“你还信不过爸爸了?”
常如真闻言,低下头不再说话。常老爷子从书柜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金丝楠木盒,打开盒盖,取出了里面的物件。
那是一套精致的纹身工具,以及一些中草药物。
常老爷子戴上口罩和手套,快速地配好药水,在常诚背上的命门处,落下第一针。
“哇——哇——”撕心的哭毫无意外地从常诚小小的口中呼出。
“小诚——”几乎是同时,书房外焦急等待的常诚母亲,本能地向书房方向冲过去,可到了门口,还是生生忍住,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胸口,眼泪如瀑般掉了下来。
尽管丈夫早已告诉了她这事,可听到亲生子的哭声,母亲的本能还是让她揪心不已。
哭声持续不过七八分钟,常老爷子落下最后一针时,顾不上满头细密的汗珠,赶紧把一粒安宫牛黄丸切下四分之一,兑了温水,细致地擦在常诚被纹上图案的红肿皮肤处。
处理完这一切,父子俩都松了一口气。
常如真赶紧抱着儿子,交到了焦急不堪的妻子手上,让这对短暂分离的母子再次相聚。
“常家的子孙,真是从出生,生活就没容易过。”常老爷子轻声道,抹了抹眼角的泪痕,似是说常诚,也似是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