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庆典
冷风在夕阳沉入地平线后忽然变得彻骨，暗淡的光芒逐渐退散。我们跟在维克身后，走出那片荒芜的废墟。他走得飞快，我几乎来不及追上，半扭过头看看塔莉亚，确认她还跟在我身旁，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回来了……”奥利弗低声说。
入夜后的广场和白日里看到的好像完全不一样了。高耸的石柱环绕着整个广场，仿佛要将夜空托起，每根石柱上都挂满了繁复的装饰，丝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我环顾四周，没见到什么过于隆重的东西，一切显得格外素朴——石柱下围绕的，是密密层层的小火盆，细碎的火苗在风中跳动，给整个广场笼罩上一层温暖的光辉。
“庆典还没开始吧？”布兰登忍不住问。
维克一路沉默地带着我们走到了广场边缘，低声说了一句：“这里是你们的观赏位置。我还有事，先离开一下……”接着他丢下一个背影，便消失在人群中，仿佛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我们真的能指望他吗？”奥利弗无奈地喃喃，眉头紧锁，目光扫过周围，显然并未找到维克的身影。
我叹了口气，正打算拉住塔莉亚商量下一步怎么做，却在转身时被一个不熟悉的声音打断了。
“看来是不用指望了，”话音刚落，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一个布兰登的翻版，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他脸上的神情带着与布兰登截然不同的精明与热情。
“我的天哪……”奥利弗一边挤出一丝笑容，一边喃喃自语，“每个人都得见一见自己在这里的对立面吗？”
“见到你们实在荣幸！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雨果，是镜像城唯一的旅行社老板！”对方夸张地鞠了一躬，脸上挂满笑意，眼睛闪烁着一种隐约的骄傲，“尤格市长觉得维克可能对你们……不够耐心，所以特别派我来接待你们。”他耸耸肩，似乎觉得事情滑稽可笑，“说实话，我可是做梦都没想到，竟然能跟地上世界的人这么亲密地站在一起。”
“那你的‘地上’——”我特意看了一眼布兰登，心想对面这位还真是镜像城的‘布兰登’，不知会有多不一样。
“嘿，别那样看我！”雨果大笑一声，握住了布兰登的手，“好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布兰登……”布兰登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因为雨果的过分热情还是因为看见了自己和长得一模一样的“地下个体”。
“太好了布兰登！可是因为你才成就了我在镜像城的工作啊！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我现在会过成什么样呢！要不怎么说呢？天命的馈赠啊！”他哈哈大笑，又挥了挥手，“来吧，跟我走吧！庆典还得等天完全黑下来才开始，不如我带你们四处看看，也好让你们也能参与进庆典。”
雨果的热情让人有些意外，我们被他半推半拉地带离了广场边缘，穿过一些点燃了小火盆的摊位。摊位上摆满了些奇特的物件，饰品、食物、精美的花束，甚至还有一些我们完全不认识的物件。周围的居民也都披上了不同的饰物，有的戴着珠链，有的头上缠着丝巾，眼神虔诚地扫过四周。
“这些是庆典的必备装饰！”雨果从摊位上挑出几条编织着镜鱼图案的丝带，递给我们，“得戴上点这些，显得尊敬嘛。”
利亚姆接过丝带，笑着挑了挑眉：“看来在这儿也有规矩啊。”
“规矩是尊敬，”雨果一本正经地说，手上动作却不见停，将丝带一一系在我们的手腕上。“别觉得麻烦！这些丝带可是象征着地上与地下的连接，你们戴上了，就代表你们正式加入庆典了！”
我看着手腕上的丝带，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情绪。这条象征的“连接”让我不安又好奇，仿佛一种无形的牵绊已然悄然形成。布兰登低头端详着自己的丝带，脸上浮现出一种好奇的表情，而塔莉亚则微微一笑，似乎也被这氛围感染了。
正当我思索着雨果的话，忽然他从摊位上拿起一个小纸包，塞到我的手里，“来来，尝尝这个！传统美食，一年才做一次！”
我下意识接过，打开纸包，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面而来。纸包里是一小块被深绿色苔藓包裹的肉食，那块肉散发出淡淡的咸香，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质，咬开时仍带有一丝粉色的鲜嫩，而外面包裹的苔藓则带有一种微妙的苦涩，似乎和深渊的气息一脉相承。
“怎么样？”雨果朝布兰登挑挑眉。
“味道不错，我挺喜欢的！”布兰登一边嚼一边说。塔莉亚也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美味。利亚姆则微微皱了皱眉，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特殊的味道，但还是耐心地吃完了。“这可不是普通的食物！”雨果得意地笑道，“我们叫它‘天命果’。代表着镜鱼用命运的丝线将所有人都包裹起来。这个只有在庆典这天才会吃，寓意着对未来的期望和对镜像城的祝福。”奥利弗看着手中的小纸包，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该不会是什么祭品吧？”“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这只是象征，象征。”雨果拍了拍他的肩膀，“别那么紧张！今天可是庆典，哪有那么严肃啊？开心就好嘛！”
还没吃完，雨果又端来几杯喝的，“来来来，尝尝这个，是汤，小心别撒了！”杯子里盛放着看起来质地细腻的灰色汤汁，中间像是咖啡拉花一样用调制的白色的酱汁勾出一条大嘴的鱼，汤汁味道鲜美而独特，雨果称之为“镜中影”，是镜像城居民最为喜爱的节日食物之一。“可惜外带只能用杯子，这个图案要在盘子里才好看。”雨果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
就这样，我们在雨果的带领下，渐渐融入了这片奇特的氛围。他带我们走遍了整个广场，介绍了许多关于镜像城的风俗与习惯，尽可能地让我们理解他们对镜鱼的崇敬与信仰。
在雨果的带领下，我们渐渐走入了庆典的核心区域。随着夜幕完全降临，四周的火光逐渐亮起，石柱间的丝带在火焰映照下仿佛有了生命般舞动。周围的居民聚集得越来越多，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虔诚又激动的神情，仿佛他们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待了许多年。雨果笑着对我们解释，这些点燃的火盆象征着镜鱼的目光，可以庇佑参加庆典的每一个人。火盆旁还放置了些奇特的石雕，雕刻出形态各异的鱼类模样，它们或跃或游，神态逼真。雨果随手指了指其中一个石雕，低声道：“看见那个了吗？我不知道市长有没有给你们讲过，这可是我们镜像城的象征之一，叫做‘镜鱼’——好消息，今晚你们将见到它的真身。”
“真身？”奥利弗略带疑惑地重复道，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没听错。
“是啊，”雨果神秘地笑了笑，“今天可是‘显影日’嘛，显得当然是镜鱼的影啊。你们运气真好，刚来就能看到我们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节日。”
我环顾四周，发现不仅是我们，连镜像城的居民似乎也对接下来的内容充满了期待。人群中，有些年长者带着满脸的敬畏，低声和身旁的年轻人耳语；有的孩子站在家长身旁，踮起脚尖努力张望，试图看清仪式的每一个细节。
雨果带我们在广场边缘安顿下来，随后朝我们挤了挤眼睛：“待会儿庆典一开始，可千万别随意乱走。这里人多，而且，你们也不想被认为是来捣乱的外地人吧？”
“这仪式究竟会做什么？”布兰登忍不住问道。
雨果耸了耸肩：“简单来说，这是我们与镜鱼的交流方式。通过祭拜镜鱼，镜像城的人们能够获取它的庇佑，让我们在地下的生活顺利些……这就是我们的信仰了。”
布兰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似乎也察觉到这是一件严肃的事，不能轻易打探。
广场中央的火光越来越盛，耳边传来低沉的鼓声，节奏缓慢而有力，仿佛在召唤着某种古老的力量。人群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鼓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响。鼓声让我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仿佛有某种强烈的情感在我胸口悄然升腾。
就在此时，广场中央的地面上慢慢升起一块巨大的石板，石板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随着鼓声的节奏，那些符文似乎泛起了微弱的光芒，周围的火焰也猛地蹿高，仿佛与石板遥相呼应。我看向雨果，他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仿佛此刻连他那轻浮的态度也被仪式的神圣所压抑住了。
我转头看见了尤格走上了台。他站在舞台中央，正摘下帽子，朝四周的人群行了一个礼，那是一个标准而庄严的动作，一瞬间让他的身影变得格外高大。他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但那微笑背后似乎藏着一丝深沉的敬畏和不可言说的骄傲。
尤格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视全场，沉稳的声音回荡开来：“感谢大家今晚的到来。”这话音刚落，人群中便传来一阵低沉的回应，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低低地在空气中回响。
我还在猜测这些声音究竟源自何处，突然意识到人群中似乎有一部分人，穿着统一的深灰色长袍，袖口绣着微微泛光的镜鱼符号。他们半跪在地，双手合十，目光虔诚地望向舞台，嘴唇微动着，似乎在低声诵念某种古老的祷词。
整个广场在这一刻陷入了神秘而凝重的氛围，仿佛这里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广场，而是某种通向未知之地的神圣场所。尤格的声音随着四周的安静而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他微微抬手，示意所有人注视着他，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力：“今日是我们庆祝‘显影日’的时刻——在这个日子里，我们缅怀所有的先辈、铭记双生的宿命，同时也守护我们与地上兄弟姐妹们之间的无形纽带。”
他的话仿佛掀起了某种无形的波澜，人群中的低语与窃窃私语声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肃穆与静谧。人们垂首静立，或是低声吟唱着，仿佛在召唤着某种亘古的力量。我忍不住去细细观察每一个人——他们的表情中带着一种混杂着骄傲与敬畏的神情，那是一种不同于我们地上的人们对庆典的态度，甚至可以说，这更像是一场带有仪式感的祭典。
忽然，一阵深沉的鼓声响起，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隆隆震动，沉稳有力，伴随着每一声鼓点，人们的心跳也仿佛随之共鸣。广场中心的舞台缓缓升起，一层烟雾开始弥漫开来，火光也好像从各个方向聚集在尤格身上，令他的身影在烟雾中模糊又飘忽，宛如一尊被某种神秘力量掌控的塑像。
“显影日，”尤格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庄严，“象征着我们与地上之人互为彼此的影像，而命运则将我们紧密连接，如同镜中的倒影。”
他向四周招了招手，一群穿着银灰长袍的男女从人群中走出，缓步向台上移动。他们双手捧着一些泛着幽光的银色碎片——那些碎片在灯光下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就像是流星在夜空中划过后的残余痕迹。雨果在我们身边轻声说道：“那是‘镜石’的碎片，象征着我们双生宿命的残破……与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