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3)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止一遍的在心里问自己。
相比于昨天我在监控里看到的他，今天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大变了模样。
头发剪成了板寸，浓眉毛、大眼睛、高鼻梁，脸庞削瘦，而且已经洗干净了，只是却布满了斑纹。弯弓一样的嘴巴周围，胡子已经全部不见，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清爽了不少。
我印象中的军人，应该是浑身的阳刚之气，正义之气！可是我在他身上却感觉不到！
怎么形容那种气质呢？是疲惫？是倦怠？是懒散？也许这几种都有吧！而且从他的身上还能感觉到一种死气，不是那种修仙小说里说的死气，是那种对生活失去了希望的死气！
他坐在你只能在电视机看到的，审讯室里的那种椅子上。双手用手铐固定在桌子上，双腿也戴上了脚镣。
他就坐在那里，轻歪着头，像是注视着我坐着的地方，可你又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并不是在看你。怎么说呢？他的注意力非常不集中，目光涣散，找不到焦点，就像丢掉了灵魂一样，双手还有一点不自然的抖动。
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我看着他，他看着什么虚空！
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他是卧底、是英雄、是功臣吗？他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你知道吗，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兵！”大概是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他冷不丁的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迅速回过神来，准备记录他的话。可是他说着说着，我发现其实并不需要记录，他说的并没有专业术语的东西，像是聊家常一样，我感觉凭我的记忆，是可以复述的，随即我调整好坐姿，认真的听他说。
“我的父亲以前也是军人，家里好多相册，都是记录他当兵的点点滴滴！没事的时候我就偷偷拿出来看，好羡慕！”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他脸庞浮现了一丝微笑。
“小的时候，人家问我：姚六，长大以后想干什么呀？我都会回答：当兵！我爸都会笑着回一句：没出息！”他舔了舔干裂嘴唇，说了句：“给我杯水吧。”
从外面接了一大杯水，给他递过去，他伸出轻微颤抖的手准备来接，可是又颓丧的叹了口气，我干脆把杯子给他放在桌子上。
“你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我要铐在桌子上？”像是问我，又像是自问自答：“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因为戒除毒带来的伤害的时候太难受了。像是万箭穿心，又像万蚁噬体，那种痛苦常人根本无法体会。会攻击身边的一切生物，那时候的人是疯狂的，是没有理智的！可以说，那时候的人，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牲！”说完，他狠狠地用双手砸着桌子，情绪突然的激动起来！
老头和何叔叔一直说他是卧底！沒正式面对他之前，我想过，这个人有可能是打进敌人内部的人。我想过，这个人有可能执行过重大潜伏任务，负了重伤的。我甚至想过，这个人是国家安全局的人。我想过一万种可能，但是我没想过是这一种情况。
我就坐在那，静静的看他发狂！因为我现在也是翻江倒海，五味杂陈。
“很多电视、电影不是演过，你们卧底并不需要吸的吗？”我实在是忍不住，轻轻的问了一句。
听到我问的话，他明显愣了。笔直的坐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我。
“哈哈哈哈”突然，他大笑着又开始猛烈的拍打着桌子。
“哈哈，哈哈哈！电视？”蓦地，他又重新坐直了身子，就像是刚刚的大笑和拍桌子的人不是他一样。
“电视演的能有现实的十分之一就好了，现实是非常残酷的！我可以和你说，集团内部基本上都是瘾君子！”也许是真的渴了，一大杯水被他喝了个干干净净。我刚准备给他接第二杯的时候，他示意我并不需要。
“你说，我打进去的时候不吸行吗？不可能的！只有碰了那玩意，他们对你的怀疑才会降低一点，也只是一点点！”
沉默，我也只能沉默。说实话，就像他说的那样，我真的对他们所面对的处境一点也不了解。我所认为的了解，也就是那屈指可数的几部电影或者电视剧罢了。不过，电影或者电视剧，也是为了那一点可怜的收视率，从而迎合观众而已。
“你说，如果我不接那个任务有多好！老老实实的呆在我的部队，训练、团建、政治教育！偶尔和战友们吹吹牛皮，晒晒太阳，最大的劳动就是整一整我们连队的菜地！”我发现，在他回忆部队的时候笑容是灿烂的，阳光的，还带有一丝的遗憾和忧郁。
“我太喜欢部队了！我喜欢那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我喜欢训练结束后，和战友一起互相按摩，短暂的放松。我喜欢周末的时候，和几个同年兵到服务社偷偷的买烟抽。当然，我也喜欢抽烟被发现之后，和战友一起罚抄《条令条例》！总之啊，我喜欢部队的太多了，如果真的让我说，我能说上个三天三夜！”短暂的停顿之后，他接着说：“可是，我所喜欢的，必定也是我的战友喜欢的！既然林司令找到了我，说明我是最适合这个任务的！我不接这个任务，我相信还会有别人接的。真的，我相信！”
“是的，我也相信！”这是我心里的话。
“不行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说完这句话，我发现他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像是极力的在压制着什么！
怀着复杂的心情，慢慢的退出了他待的那个房间。
当我回到监控室的时候，老头和何叔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了。
屏幕里，姚六还坐在那个地方，像是受了电刑一样，想极力的挣脱手铐给他带来的束缚。那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也不想想象！
这样的画面看一次就够了，真的不忍心再多看一眼。
“我回去休息了，明天再继续吧！”给两个人丢下这句话后，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