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道士西归

像是那一声长吟吼出，我体内暴戾恣睢的气息已经消耗完毕。

我于是倒下。

倒下的时候，昏厥之前，我还下意识瞅了一眼那株枝桠狂舞的大树。

我迷迷糊糊的心道，这是什么世道，整颗树都疯了！

……

投石巷的年轻道士在夜色里肃立。

看一棵树的疯狂。

“处处逆鳞！”

吴道子阍钧望向大雪山深处，喃喃自语：“这算是榕吞槐，还是槐吞榕？但都和我无关了，既然出了结果，道士当年应允的事情就算到此为止了。”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来，徐徐离开投石巷，踏进酒巷，走向东廊河桥头。

他望向河水。

他目光所过之处，水面忽然清亮起来，露出了水底的情景。

河底的淤泥剔透如琉璃，琉璃里面静静的站着两个骨架子。

在道士的凝视下，骨架子上忽然回光返照似的，蒙上了骨肉毛发衣裳。

一个是十丈有余的男性巨人，一身华服，手中一个青钟。

一个是三尺高低的女子侏儒，衣衫褴褛，却是个妙人儿，眉眼精致。

立在巨人的肩膀上，一个红色的大鼎，造型美观，像是帽子一样扣在她的头上。

大鼎里面似乎还沸腾着，也不知道在锤炼着什么东西，时不时有烈焰像酒精魅光一样弥漫出来，在女子面上氤氲又氤氲，像是给她精雅的脸上披上了一层霞帔，美仑美奂。

年轻的道士看着这两个人，神色有点倥偬，喃喃道：“古井要撤走了，榕暂时已吞槐，小道我也要走了，贤伉俪呢？”

水下并无动静。

“道士在这里受了多久的榕槐园，贤伉俪就在这里守了多久的诡井。只不过道士还是瓦全之身。幽幽转转，贤伉俪却已是玉碎珠沉，成了鬼魅之身。”

年轻的道士已经从背后取下包袱来，包袱里又有包袱，他一边倒腾空间，一边笑道：

“不看再看这里面的尔虞我诈了。此间事已了，道士答应过西瑶山那边的，要让你们魂归故里，这包袱是寒碜了点，你们也别嫌弃，将就一下。道士脚程很快的，西瑶千里万里，转瞬就到。”

这么大的骨架子装进了包袱，那包袱竟也不见鼓起。

年轻的道士将河底千年万年不朽的枯骨装入包袱里面，伸手又要去取那青钟红鼎。

结果钟鼎齐鸣，一取到手掌，又立马回到河里。

“你们这是非要看到曲终人散的意思嘛？”

年轻的道士叹了口气，“其实吧，有时候做人不需要活得那么沉重，做鬼更不需要做得那么沉重。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路，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挣扎，自己的泅渡，别人做再多也无法替他们走路！你们做鬼了还忧心忡忡那么多，何必！”

只是他再三拿捏，都取不起那一钟一鼎？

“有时候吧，好心做坏事。更有时候吧，你们留下的东西不一定会握在你们希望的人手中。”

他摇了摇头，背负着包袱，融入苍茫夜色：“也罢，随便你们吧，反正是你们西瑶的因果，我道士不干涉。”

攀上烈焰山，经过夜色中的寒潭，走进后山不归密林。

离开小镇。

此间事此间了。

自始至终。

他没回过头来看一眼他曾呆了无数年月的这方天地。

不归不归。

不归的意思就是，此去千里万里，所向何处？

直把去路作归途。

……

夜深人静，灯昏沉。

有飞蛾扑火。

梅伯还枯坐在玄棋室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那一枚指大指粗的木质拨子。

有个人无声无息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显影。

梅伯没有惊奇，也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却在轻笑，“刚无道昏君走了，而你这帝君，你也要走了。”

进来的正是此间天地的主宰，帝君。

这个像极了我的人。

看着梅伯手中拨子，笑道：“我这义弟吧，甭管是吴道子阍钧，还是无道昏君，悟道与执管庙堂，都绝不在我之下，他是聪明过了头了，所以耍奸耍滑，将什么担子都压在我身上。”

梅伯没接这个话茬。

帝君看着拨子和竹篮子里的礁石，眨眨眼睛，一脸坏笑，“梅伯，这开山裂石的玩意我还没玩过，给我过一过手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