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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林素曦香消玉殒后,陈府上下都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府中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就连一向威严的老爷和夫人,也是愁容满面,心事重重。他们心中清楚,眼下这般境地,是绝难善了的。林家素来与陈家不睦,早就对他们虎视眈眈。
如今好不容易逮着一个由头,岂能轻易罢休?
陈仲宣一筹莫展,在书房中不停踱步,焦虑万分:“这林火生在国子监对我如狼似虎,一直对我们陈家怀恨在心。若是不好好安抚,只怕这把火烧到阿灿的头上。唉,如何是好?”
陈夫人也是忧心忡忡,柳眉紧锁,“老爷,咱们这次闯下大祸了。林素曦虽然是个蛮不讲理的儿媳,可活活在咱们府上没了性命。林司业心狠手辣,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依我看,还是尽快去赔个不是,免得节外生枝。阿灿的前程还长着呢,万万不可因此而毁了。”
陈灿耀神色凝重,缓步走进房中,开口道:“父亲大人,阿娘,这件事儿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因为我娶了晓蝶,才招致了林素曦的恨意。如今事态发展到这般地步,谁是谁非已不再重要,关键是要尽快平息事端,避免伤及无辜。儿子愿前往林府登门谢罪,恳请司业大人宽宏大量,高擡贵手,饶恕我的无心之失。只要能化解此次嫌隙,儿子愿任林大人处置,就算他要杖责死我,我也绝不二话。”
陈灿耀一番话说得恳切诚挚,透着决心。陈仲宣闻言,眉头紧锁,似在思忖利弊。明白儿子此举虽出于对家人的保护,但贸然登门求饶似乎不妥。他和林火生打交道数十年,深知此人心狠手辣,城府颇深,绝非善类。倘若示弱,反而可能让他更生下死手之心。
陈夫人见陈老爷迟迟未作决断,便柔声劝慰道:“老爷,我看不如就依阿灿所言,咱们也跟着一起主动登门赔罪。司业心胸狭隘,心肠又歹毒,若不主动道歉,只怕他会在国子监大做文章,到时候祸及满门,后t果不堪设想。况且,素曦之死,我们虽有疏忽之处,却并非有意害她性命。人死不能复生,只要林火生肯放下成见,给个台阶下,日后陈林两家还是能够来往的。”
陈仲宣听了夫人的一番劝解,心中豁然开朗,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夫人说得极是。我们身为素曦的公婆和阿灿的父母,自然有责任为两个儿女善后。司业虽然心狠手辣,但毕竟与我相识多年,彼此间也算有些交情。我们这就是找他,说明来意,只盼他看在旧日情分上,能够手下留情,给阿灿一条生路。”
陈灿耀见父亲应允,欣喜不已,连声道谢。唐晓蝶本也有心随同前往,以表歉意,但陈仲宣严词拒绝,生怕她的出现刺激到林火生,适得其反。唐晓蝶虽心有不甘,却也不便违逆公公的意思,只得躬身应下,目送三人远去。
林火生原本恨不得将陈氏满门弄死,为女儿偿命。可一听陈府一家三口人要登门赔罪,又生了几分狠毒之心。
他冷笑一声,缓步走到大堂,等候陈府一行人的到来。
不多时,陈仲宣一家人便神情忧虑、满面愁容地赶到了林府,不等通报便径直来到林火生面前,恭恭敬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作为晚辈,陈灿耀随即而跪,叩首请罪,语气诚恳而哀婉:“岳父大人,素曦之事,完全是女婿的过错。但愿司业大人海涵,宽恕晚辈的无心之失,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大人肯饶恕,我必当终身感恩戴德,再不敢有半点僭越之举。”
林火生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中鄙夷不已。表面不动声色,实则暗暗冷笑。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冷冷开口:“祭酒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我对你向来敬重有加,把女儿许配给令郎,原本指望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不曾想,你们陈家害得我的心头肉香消玉殒,死无全尸。这笔账,叫我如何算?”
说到伤心处,林火生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寒光,声音也不由得哽咽,眉宇间尽是沧桑和怒气。
陈仲宣闻言,连连赔罪道:“司业大人,你将素曦嫁与犬子,陈家岂敢不善待她?我们甚至已经让她成为陈家的当家主母,让她独当一面。可谁能料到她不知好歹,竟然对婆母下毒,险些害了夫人性命。我一时气愤,才杖毙侍女红蔓,将素曦孩儿打入冷院闭门思过,原本想等她悔过自新,再放她出来。谁知素曦竟然想不开放火自杀,酿成大祸。”
林火生听罢,不屑地冷哼一声,怒极反笑,言语间尽是嘲讽和不屑:“呵,这么说来,我女儿素曦是咎由自取,活该横死在你们陈府了?你们倒是撇得一干二净,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嘴脸,好像这一切都与你们无关似的。真是可笑至极!”
陈仲宣见林火生发怒,慌忙辩解道:“并非此意。素曦的死,我们也深感悲痛和愧疚。她年纪轻轻,本该有一个锦绣前程,却阴差阳错,命丧黄泉。这是谁都无法预料和避免的。往后,我一定会严加管教阿灿,让他好好侍奉孝顺司业,以赎往日之过。”
林火生闻言,面露不屑,冷笑连连,嘲弄道:“陈大人。据我所知,令郎从未与她圆房,反倒是与狐媚子唐氏如胶似漆,形影不离。让素曦独守空房,以致心灰意冷,这般不人道的事,你又如何解释?”
陈仲宣一时语塞,支吾道:“这都是孩子的私事。夫妻之间的情爱,外人哪能强求?再说,素曦嫁入陈府,名分并未受损。”
陈灿耀跪在地上。他恨啊,恨林火生的霸道专横,恨林素曦的任性刁蛮。他们父女俩联手威胁利诱,逼自己娶了林素曦这个不想要的侧室,害得如今家宅不宁,几近分崩离析。
他想起林素曦当初在武帝面前的舞姿,想起她傲慢地来府上退婚时的嘴脸,就怒不可遏。分明是她自己理亏,在皇上面前献舞后,就来到陈府退婚。
后来呢,林素曦后悔了,又想嫁给他,反倒来陈府胡搅蛮缠。
可笑啊!他们林家图谋已久,无非是想借机控制陈府。只可惜林素曦这个蛮横刁蛮的女子,心比天高,不知进退,最终害得自己身死府中。而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林火生,竟还厚颜无耻地前来兴师问罪,实在是荒唐至极!
想到这里,陈灿耀心中悲愤交加。对于林素曦的死,他虽有愧疚,却绝非全是自己的错。要怪就怪林家父女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林火生咄咄逼人的质问和森然的杀气,陈灿耀不敢有丝毫违逆。强忍心中的不平和愤懑,低眉顺眼,重重地磕头请罪。
额头在青石板上磕出“咚咚”的闷响,鼻腔里满是潮湿气,浓重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夹杂着恐惧,沉甸甸地坠在胸口。
“岳父大人,阿灿知罪了。素曦的事,我悔不当初,愧对天地。如今人死不能复生,我却忘不了自己的过错。我愿用一生赎罪,只求岳父大人宽恕家父,宽恕无辜的家人。至于我,甘愿任司业大人发落,绝无二话。哪怕是杀头谢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火生似笑非笑,嘴角泛起一丝讥诮之色,故作矜持,半晌才冷冷地改口道:“罢了,看在你还有点良知,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就暂且饶你一命。若非陈祭酒大人亲自担保,否则,这笔账,我是断断不会善罢甘休的。”
说着,他恨恨地剜了陈灿耀一眼,目光凶狠毒辣。
陈灿耀浑身一颤,如蒙大赦,恭恭敬敬地给林火生磕头:“多谢岳父大人宽宏大量,不杀之恩。女婿感激涕零,必当铭记在心。今后一定孝顺岳父大人,以报恩德。”
陈仲宣与陈夫人更是喜出望外。陈夫人连连称谢:“司业大人宅心仁厚,我们陈家没齿难忘。”
陈仲宣趁机说道:“日后但凡府上有任何吩咐,我陈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火生冷冷瞥了他一眼,强忍不快,冷笑道:“祭酒大人言重了。”
陈仲宣又陪笑道了几句场面话,这才告退。看着他们一脸赔笑,林火生只觉恶心欲呕,恨不得立刻毁尸灭迹。然而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
林火生目送陈家人离去,脸上阴晴不定。方才他已经看出,陈仲宣那只老狐狸早有预谋。这场请罪,不过是他们精心设计的戏码。
熊熊怒火在他胸中翻腾,化作滔天恨意。那悲愤交加的情绪如同狂风骤雨,席卷着他的理智,将他的冷静与克制统统掀翻。往日里的威仪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丧女之痛的可怜父亲,一个恨之入骨的复仇者。沧桑的面容上刻满了愁苦,眼窝深陷,布满血丝。
疲惫的目光里,是无尽的哀伤和杀机。
“陈灿耀……唐晓蝶……”这两个名字成了林火生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梦魇。如附骨之疽,寸步不离地纠缠着他,逼得他夜不能寐,茶饭不思。每每想起昔日里女儿娇美的容颜,想起她烈烈青春,惨死陈府的悲惨结局,林火生就如同凌迟般痛不欲生。
他的心,他的肉,他的骨,早已麻木。
他恨啊!恨那个勾引女儿的陈灿耀,恨那个夺走女儿性命的唐晓蝶。若不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掌上明珠怎会香消玉殒?
林火生咬牙切齿,双目通红,浑身颤抖。是他们,是这对奸夫淫妇毁掉了他的一切。陈灿耀那个负心汉,当初和女儿订下婚约,害得素曦痴心错付,自尽于陈府。简直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账!
还有那个唐晓蝶,装模作样,不知廉耻。
林火生恨不得将这对狗男女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