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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烁闻言,秀眉倒竖,星目圆睁:“家规?难道家规就不能变通吗?爹爹都是过来人,好歹也见识过些世面。眼下这般情形,你还不明白其中关窍吗?”上前一步,正色道:“我们陈家虽恪守祖训,可也不能太过固执啊!俗话说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不变通的道理?咱们当家作主的,就是要通权达变,审时度势!”
陈瑾烁环视四周,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再者,若真将唐姑娘打死,传出去岂不是坏了陈家的名声?眼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你让外人如何看待我们陈家?只怕要骂咱们不通人情,残暴不仁吧?到时候,陈家颜面何存?就算以后灿哥哥娶了林家千金,只怕也要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们陈家门风不正,虐待女子呢!”
陈老爷被她说得语塞,一时竟无言以对。半晌,他才幽幽叹了口气,面露愠色:“这件事,你不懂!若是轻易放过,只怕往后儿孙们就要学样,陈家几代人的家训,岂不付之东流?”
“家训?”陈瑾烁嗤笑一声,“爹爹,如今这世道,讲究的是与时俱进!咱们陈家虽然是国子监世家大族,但若是一味墨守成规,只怕是要落后于人了!依我看,这事也好解决。不如,你老人家干脆大度一些,让阿哥和唐姑娘就地指婚。这不就既遵从了祖训,又顺应了他们的心意吗?岂不是一举两得?”
“什么?”陈老爷大惊失色,“让阿灿和这离过婚的女子成亲?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陈瑾烁正色道,“最开始,我很讨厌这位唐姑娘,以为她是狐媚子,因此一再撮合灿哥哥和林素曦,但是现在我很满意唐姑娘作为的嫂嫂。唐姑娘为人如何,人尽皆知。方才她宁可抛头颅洒热血,也要替阿哥分忧。如此贤惠忠诚的女子,哪里配不上陈家?再说,阿哥对她一片痴心,若是强行拆散,只怕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爹爹,古人都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眼下大局已定,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这对苦命鸳鸯?”
陈老爷听了女儿的一番话,似乎觉得很有道t理。
他抚须沉吟,眉头紧锁,显然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想到这里,陈老爷终于长叹一声,缓缓挥了挥手,沉声道:“罢了,既然如此,这事儿就作罢吧。唐姑娘受了这般重罚,也算是赎清了过错。今日天色已晚,唐姑娘就在陈府歇下,明日再细谈此事。”
唐晓蝶喜极而泣,顾不得浑身伤痛,忙不叠地跪倒在地,对陈老爷陈夫人磕头谢恩。
泪水溅落在青石地面,晕开一朵朵水渍。
这一跪,不仅是感激,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陈灿耀也强撑着跪下,声音沙哑低沉:“儿子……多谢父母大人成全……儿子愿以死谢罪,但求父母恩准,让儿子与晓蝶结为夫妻,此生再无他求!”
“起来吧。”陈老爷缓缓吐出一口气,对陈夫人使了个眼色。夫妇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目光中皆是欣慰和感怀。
他们心中明白,经此一事,儿子怕是真的长大了,懂事了。能为了心爱之人奋不顾身,宁可抛头颅洒热血,这样的男儿,当真不负陈家家风。而这唐姑娘,能为阿灿付出至此,想必也是个难得的贤内助啊。
就这样,一番惊心动魄的波折过后,唐晓蝶竟然真的如愿以偿,留在了陈府。府中管家连忙吩咐下人,为这对伤痕累累的有情人备下热水和伤药,细细诊治伤口,并安排他们在偏厢静养。
黑沉的夜幕低垂,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际,将陈府高墙映照得莹白如玉,宛如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光。静谧的庭院中,偶有蝉鸣虫唱,伴着潺潺流水,更显宁静祥和。
唐晓蝶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紧紧握住身旁之人的手。尽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隐隐作痛,可她的心,却无比安宁。
“晓蝶,对不起。”陈灿耀侧过身子,虔诚地凝视着她,低声呢喃,“我真是个混蛋,害你受了这么多苦。”
唐晓蝶莞尔一笑,眼中盈满柔情:“阿灿,为了你,受点皮肉之苦算什么?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别无所求。”
“我发誓,今生今世,定会好好待你,再不让你受半点委屈!”陈灿耀郑重地起誓。
“好,我信你。”唐晓蝶轻轻抚摸着阿灿的脸颊,唇角漾起温柔的弧度,“阿灿,咱们以后好好的,不离不弃,恩恩爱爱,再不要提什么家法祖训,好不好?”
“好!”陈灿耀重重点头,紧紧拥住心爱的女子,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唇。
一缕晨曦透过窗棂,洒落在沉睡的爱侣身上。在彼此的怀抱中,露出幸福而满足的笑容。
陈府书房内,陈老爷与陈夫人对坐而谈,神情凝重。
良久,陈老爷才幽幽叹了口气:“这阿灿,当真是倔强得紧。为了那唐姑娘,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
陈夫人红着眼眶,哽咽道:“老爷,你我做父母的,不就是希望儿女幸福吗?阿灿都这般决绝了,咱们还有什么好强求的?再说,晓蝶那丫头也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你看她今日所为,可见其心之诚。”
“唉……”陈老爷又是一声长叹,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身为父母,咱们要学会放手,让孩子自己把握人生。”
窗外,皓月当空,星河璀璨。那些曾经的误会隔阂,仿佛都在这温柔的月色中,烟消云散了。
陈府上下,一片祥和宁静,只有阵阵蝉鸣,伴着夏夜的虫唱,在庭院中萦绕不绝。
洞房花烛夜过后,晨光熹微。唐晓蝶在侍女的服侍下,披上那身艳红嫁衣,步履轻盈地来到了婆母陈夫人房前。尽管昨夜的喜悦犹在心头荡漾,但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即将见到的长辈,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忐忑。
唐晓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端庄得体。这是自己第一次以陈府少奶奶的身份亮相,一举一动都代表着陈府的颜面。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公公和婆母留下一个好印象。
唐晓蝶跟随着早已等候在那里的陈灿耀,一同跪倒在陈夫人和陈老爷面前。陈灿耀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十足的诚恳:“父亲母亲,儿子和晓蝶给二老请安了。”
说罢,两人一同将手中精心准备的香茶双手奉上。唐晓蝶偷偷地瞥了一眼身旁的丈夫,只见他的眼中满是对父母的敬重,透着一股子温润如玉的气息。
紧张和期待交织在唐晓蝶的心头。她期盼着婆母能和蔼慈祥地接过自己手中的茶盏,喝上一口,以示认可;期盼着公公能挥挥手,让他们夫妇二人在身旁坐下,亲切地闲话家常。她想象着婆母会如何夸赞自己得体大方,公公会如何赞许自己贤淑贤惠,一时间,唇角漾起一丝甜蜜而羞涩的微笑。
可唐晓蝶却怎么也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竟是一片冰冷尴尬的沉默。她惶恐不安地擡起头来,却见婆母陈夫人神色冷漠,眉宇间尽是不耐和淡漠。陈老爷更是对唐晓蝶连一个正眼也没瞧,只是冷哼一声。
陈灿耀见状,心中顿时焦急万分,忙起身为妻子解围,恳切地说道:“爹,娘,晓蝶已是我的夫人,理应受到应有的礼遇。您二老就给个薄面,喝了这杯茶吧。”
可陈老爷却不为所动,只是冷冷道:“阿灿,我虽然同意你娶这个女人做妻子,但是我并不认可她。这茶,我是不会喝的。”
陈夫人虽没有陈老爷那般强硬,却也不愿给唐晓蝶好脸色看。勉强端起茶盏,眉心微蹙,面露不悦之色,只浅浅地抿了一小口,便又僵硬地放下了。
她目光冷冷地扫过唐晓蝶,言语间透着森然的寒意:“行了,礼数已经做过了。你们夫妻赶紧回房歇着去吧,别在这里添乱。”
唐晓蝶呆呆跪在原地,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烧灼感。那种被人当众羞辱的屈辱和难堪,如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脸上。
心脏怦怦直跳,连呼吸都隐隐作痛。
昨夜,婆母不还是含笑盈盈,满面慈爱地接纳了自己吗?怎么今日,态度就来了这般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莫非,他们是后悔了,觉得自己这个离畔女,到底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儿子?
陈灿耀见妻子受了委屈,心疼不已,一把拉起唐晓蝶,冷冷地对父母说:“晓蝶已经嫁入陈家,就是陈家的儿媳。二老若是不喜欢,大可冷眼相看,何必当面拂了她的面子?阿灿身为人夫,断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受委屈。还请爹娘以后多多顾忌晓蝶的感受,莫要再伤了她的心。”
陈夫人叹了口气,说道,“阿灿,晓蝶,你们也别往心里去。为娘和你阿爹曾寄予厚望于你,始终认为你会迎娶林家千金。就算她曾经登门羞辱退婚,我们也始终没有放弃,总盼着你们能有个好的结果。如今你非要娶唐晓蝶,我们虽然勉强应允,心里到底是有芥蒂的。我们也知道晓蝶为了你受了不少苦,命都可以不要。你们是真心相爱,情深意重。可你也要体谅为娘和你阿爹的不易啊。你若真为晓蝶着想,就该多给我们一些时日,让我们慢慢接受这个现实,而不是逼着我们一夕之间就喜笑颜开,将她视如己出啊。就让时间冲淡一切吧,总会慢慢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