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75
“阿灿,你也太傻了。”陈老太太悲戚地摇了摇头,“婚姻的事,岂是你一句话说清楚,就可以洗脱的?她的过去,终究是个污点。当初为何要离婚,你可知道实情?再者,堂堂国子监祭酒之子,我们陈家三代单传,若娶一个离畔女子,传出去成何体统?你父亲祭酒大人,在整个国子监,乃至整个朝堂,都会被嘲笑?倒也不是不能娶,你当个妾就好。国子监是我们大唐教授礼法之处,你娶了离异女子当正妻,这是公然打你父亲的脸。你可曾想过你的父母?可曾想过陈家列祖列宗?如此执迷不悟,固执己见,他们又如何能允你任性妄为?退一万步说,即便你我都不计前嫌,但你那些叔伯兄弟,你那些姑姑姨娘,他们会容得下这个人?”
陈老太太一席话说得句句在理,陈灿耀一时哑口无言。呆呆地跪在地上,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疼痛难忍。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可是祖母,孙儿已决意娶晓蝶为妻,此生非她不娶!哪怕得罪满门宗族,孙儿也在所不惜!就算颠沛流离,背井离乡,只要晓蝶在侧,孙儿就别无所求!求求祖母成全,让孙儿遵从本心,做这一回真正的自己吧!”
陈老太太被孙子的痴心打动,一时也不忍再苛责。她怜惜地看着陈灿耀,轻轻摇了摇头,幽幽说道:“唉,怎的就倔强至此?我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了。罢了,你我各退一步,这件事暂且压下不提。但你要记住,你和她在一起,我不管,但是,我是不会同意她进我们陈家的家门。”
陈老太太说了这话,只是摆了摆手让他出去,显然也不愿争执下去了。
他走出正厅,正自怅然若失,忽然瞥见林素曦不知何时在亭子里,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陈灿耀心头一凛,顿时醒悟,嘶声质问道:“素曦,可是你对祖母说了什么?为何祖母会对晓蝶误会至深,甚至口出恶言?你处心积虑挑拨离间,这般小人行径,叫我如何能不恼怒!”
林素曦见他揭穿自己,却不慌不忙,反而媚笑道:“灿公子何出此言?晓蝶不过是如实禀告老太太,那贱人的真面目罢了。你这般世家子弟,岂能让她这种人爬上枝头做凤凰?你还是识相些,听老太太的话,跟她一刀两断才是!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林素曦美目流转,媚笑盈盈,似乎在对陈灿耀暗送秋波,诱惑利诱。她盯着他,缓缓说道:“陈公子,你我本就是天作之合,何必为了一个贱人的毁了前程?只要你肯听祖母的话,跟那贱人断绝往来,我保证以后你在官场上,在情场上,都是无往不利,得心应手。到时候风光无限,还愁什么美人不能任意享用?我又不管你。”
她说着,竟上前一步,伸手去抚陈灿耀的面庞。陈灿耀厌恶地避开,冷冷地说:“林姑娘请自重!我与你并无婚约,你如此放浪形骸,成何体统?你休要再拿晓蝶的清白做文章,休要再挑拨我的家人!否则,我就去长安县衙,状告你诽谤诬陷之罪!”
林素曦闻言,脸色骤变,险些气得跳脚。
她强忍怒火,嗤笑道:“哼,你以为去县衙告我一状,就能奈何得了我?别忘了,我爹可是国子监的司业大人,是你的上级。你区区一个国子监的小官儿,还不是在我脚下跳?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告你一状,说你欺辱良家妇女!”
她的话虽然强横霸道,却也不无道理。陈灿耀深知,自己虽为陈府公子,在京城官场上却也只是芝麻绿豆。而林素曦的父亲,却是司业大人。若是得罪了她,只怕不仅晓蝶有危险,连自己也不保。陈灿耀不禁心头一沉,面色铁青,竟一时语塞。
林素曦见他神色怯懦,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冷笑。信步上前,伸手轻佻地抚摸着他的肩头,在他耳边吹气如兰,媚声说道:“乖,这才是聪明的孩子嘛。只要你肯乖乖听话,以后这京城里,可都是你的天下。到时候美人在怀,高官厚禄,你还愁什么?那个贱人唐晓蝶,不过是你人生中的一粒尘埃罢了。跟了我,保证你荣华富贵,一辈子都享不尽。”
陈灿耀闻言,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一把推开林素曦,咬牙切齿道:“够了!我今日就去县衙告你诽谤诬陷之罪,我就不信还有王法不容!”
言罢,他转身就要离去。林素曦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勃然大怒。她尖叫一声,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玉瓶,举到唇边,做出要服毒的样子。
“陈灿耀,你敢!你要是再敢去县衙告我,我就立刻服毒自尽!到时候你就等着背负谋杀罪名,不得好死吧!”
她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声嘶力竭,疯狂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撕扯自己的衣裳,像个被遗弃的怨妇。尖利的哭喊声在陈府大院内回荡,引得下人们纷纷侧目。
陈灿耀见她如此丑态百出,顿时怒火中烧。上前一步,一把夺过林素曦手中的玉瓶,厉声喝道:“够了!你休要在这里上演苦肉计!你的伎俩我都看透了!你要是再敢胡闹,我就不客气了!”t
林素曦见他发怒,心中暗喜,知道自己这招奏效了。故意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哽咽道:“阿灿,你怎忍心如此对我?你可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受了多少委屈?你现在却要为了一个贱人弃我而去,这叫我如何活啊?你要负心,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说着,竟摇摇欲坠,晕倒在地,险些跌入水池。陈灿耀见状,不由得心软了,连忙上前扶住林素曦。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林素曦见他上当,心中窃喜,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柔声说:“你可知错?你要是再坚持去告我,我就只有寻死一途了。到时候你背负杀人罪名,还怎么在京城立足?不如就听我一句劝,跟那贱人断了吧。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以后在京城,没人敢欺负你。”
陈灿耀听了这番话,知道今日是骑虎难下了。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罢了,我今日就不去县衙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许再危害晓蝶,不许再挑拨我的家人。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林素曦闻言,欣喜若狂,连声应是。她忙不叠地对陈灿耀盈盈一笑:“放心,我林素曦说话算话。从今往后,我再不会伤害那个贱人,也不会再去烦扰你的家人。我只求你能放下她,好好待我,如何?”
她说着,竟伸出手,去搂陈灿耀的脖子。陈灿耀只是冷冷地说:“休要得寸进尺。我今日不告你,只是看在你我身份地位的份上。但你我之间,也休要说什么夫妻之实。你我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明白吗?”
林素曦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鸷的冷光,盯着陈灿耀,森然道:“好,我记住了。你要是敢食言,我也不会客气的。你可要想清楚了,若是得罪了我,只怕你在这京城,也没有好日子过!”
言罢,她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陈灿耀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是啊,自己虽然摆脱了她的纠缠,但又能如何?晓蝶的处境依旧凶险,而祖母对她的误解也丝毫未减。自己就这样茫然无措,不知何去何从。
陈灿耀仰天长叹,喃喃自语道:“对不起。我没能护住你,反而让你更加艰难。我真是个没用的男人啊!但我发誓,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娶你。哪怕倾尽家产,流尽鲜血,我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他仿佛抛却了国子监陈公子的身份,只是一个为爱痴狂,无助彷徨的普通男子。京城的烟花柳巷,皆不如心上人的一笑嫣然;荣华富贵,皆不如与她厮守终生。只可惜,命运弄人,生死难卜。他们能否修成正果,谁也没有答案。
^^^
林素曦气势汹汹地回到院中。红蔓连忙迎上前去,谄媚地说:“小姐,您去陈府一趟,可有什么收获?那个贱人唐晓蝶,可曾就范?”
林素曦冷哼一声,恨恨地说:“算是有点儿眉目。我已经搬出陈老太太,训斥了陈灿耀一顿。阿灿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再提什么娶那贱人的事了。只是他心里仍然惦记着她,始终不肯松口。我甚至以死相逼,他也只是勉强应承,不去县衙告我。哼,真是个薄情的王八蛋!”
她越说越气,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震得满室铮鸣。红蔓见状,忙安慰道:“小姐息怒,灿公子被骂也是活该!他竟敢如此对小姐,简直是眼瞎心盲!小姐您可不要为他伤了玉体,他根本不配!”
林素曦听了这话,冷笑连连:“我当然不会为他伤神。我不过是逼他就范罢了。只要他敢去县衙告我,我就立刻服毒,让他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哼哼,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他还敢不敢嘴硬!”
红蔓闻言,眼前一亮,连声称妙,凑到林素曦耳边,阴恻恻地说:“小姐真是高明!这一招苦肉计,简直是杀手锏啊!只要咱们时不时去陈府门前闹上一闹,搞点儿负心薄幸的名堂,陈家还不急得上火?到时候陈老太太还不得亲自出面,逼灿公子就范?”
林素曦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啐了一口,赞道:“好一个损招!不愧是我的心腹,这么懂我的心思!就依你说的办,我们这就去陈府门前,大闹一场,看那些腌臜货色,还敢不敢放肆!”
言罢,她率领红蔓,浩浩荡荡地往陈府进发。不多时,就来到了府邸门前。林素曦尖利地叫嚷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陈灿耀薄情寡义,抛弃旧爱。撕心裂肺的哭喊,引得四邻观望,纷纷指指点点。
陈府上下,闻讯大惊。
陈夫人闻声赶来,劝阻林素曦休要胡闹。林素曦装聋作哑,变本加厉地嚎啕大哭,声称要与陈公子共赴黄泉,以谢天下。歇斯底里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被抛弃的怨妇。
这一闹,可不得了。
街坊四邻,纷纷议论纷纷。什么“灿公子移情别恋,始乱终弃”,“青楼女子上位做妾,蛇蝎心肠”的传言,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
陈府上下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下人们低声议论纷纷。管家们忙不叠地奔走相告,试图平息这场风波。院落里鸡飞狗跳,平日里的宁静荡然无存。
陈老太太听闻此事,不由得紧皱眉头。她缓缓放下手中的佛珠,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这样的闹剧,实在有损陈家的颜面。她轻轻敲了敲桌面,唤来身边的婢女:“去,把夫人叫来。”
婢女领命而去,不多时,陈夫人款步而来,端庄地向老太太行礼,眼中带着几分忐忑。
陈老太太看着儿媳妇,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闹得满城风雨?你身为一家之母,难道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吗?”
陈夫人低垂着头,心中暗自叫苦。老太太最看重家族声誉,如今出了这等丑事,她难辞其咎。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媳妇知错。这事确实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处理,绝不让它再继续发酵下去。”
陈老太太轻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淡淡地说:“你去吧。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件事平息下去。陈家的脸面,容不得半点玷污。”
陈夫人应声而退。走出老太太的院落,终于松了一口气。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后背也被冷汗浸湿。
这个家,就像是一座精致的牢笼。表面上风光无限,实则处处是礼制。陈夫人深吸一口气,暗自盘算着接下来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