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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晓蝶又怎会听不出林素曦话里有话,字字句句都藏着玄机?只是她素来温文尔雅,喜怒不形于色。即便听出了林素曦话中的嘲讽挑衅,也只是莞尔一笑,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林小姐说笑了。我开这柳夏茶肆,原也不过是想在茶道上追求一个寄托,平平淡淡地过完下半生。如今茶肆开张在即,参加茶艺大赛也是理所当然之事。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向诸位同道请教切磋,共同探讨茶之道罢了。至于国子监陈监丞,就算举办这场大赛是他的提议,我参加与否,又与他何干?倒是林小姐你,听闻近日来你对茶艺颇有研究,莫非这也是为了讨陈公子欢心?既然你还对灿公子念念不忘,何不借此良机参加比赛,让他对你刮目相看?”
唐晓蝶一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句句切中要害。先是委婉地驳斥了林素曦的揣测,表明自己参赛与灿公子无关,只是想增加茶府的影响力。继而话锋一转,又巧妙地将矛头对准林素曦,暗讽她学茶练艺不过是为了勾搭陈灿耀的手段。这等以退为进、将计就计的辩才,可谓收放自如、精妙绝伦。
这番话说得娓娓动听,句句都透着谦逊有礼。可细细听来,却又句句都是陈辞滥调,并无几分真心实意。分明是暗含讥诮,以退为进,将林素曦的挑衅之意悉数奉还。
林素曦愣了愣,随即会意。她虽是个泼辣跋扈的性子,可毕竟也是自小接受良好教养的世家小姐。一番唇枪舌剑下来,竟也找不出什么漏洞,讨不到半分便宜。心中虽是气恼异常,却也不得不暗暗佩服唐晓蝶的口才。这女子说话虽柔声细语,但字字珠玑,句句都滴水不漏,教人如何抓她把柄?
林素曦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盏重重一放,幽幽说道:“既如此,咱们便等大赛那日一见高下。到时候,自见分晓!”言罢,也不等唐晓蝶回应,便袅袅婷婷地起身,招呼一众丫鬟婆子,扬长而去。临走时,还不忘朝唐晓蝶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好似在说:“你给我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你!”
唐晓蝶凝望着林素曦款款离去的倨傲背影,眉心微蹙,心事重重。以林素曦的性子,断不会就此甘休。只怕在这次茶艺大赛上,还有一番腥风血雨。想到这里,唐晓蝶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她虽是个泼辣干练的女子,可骨子里却是个恪守本分的人。从不愿与人产生什么是非争端。然而,自打认识了陈灿耀,准确地说,是自打与陈灿耀两情相悦之后,却又屡屡被卷入这些纷争是非之中。一时间,唐晓蝶竟有些迷茫。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挑战,不知自己这一腔爱意,究竟将把自己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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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前一日,夜色已深,柳夏茶肆早已打烊。唐晓蝶在后堂点起烛火,细细擦拭着明日要用的茶具。
那都是她不惜重金觅来的珍品。一套凤鸾尊、一套鹤影杯、还有一套名为秋月夜的茶盏,每一件都是举世罕见的珍品,价值连城。唐晓蝶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擦拭得亮若明镜,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美不胜收。
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每一件器皿,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明日比赛的情景。她想象着自己和林素曦同台竞技,想象着那些雍容华贵的茶具在她手中起舞,想象着自己以高超的技艺征服在场所有人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兴奋和憧憬的光芒,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一抹自信的弧度。
使用这种茶具,再配合上她精湛的茶艺,在明日的比赛中,一定能冲泡出口味浓郁、回味悠长的佳茗。到时候,林素曦那个目中无人的女人,一定会惊掉下巴,乖乖心服口服。而她唐晓蝶,也会一举成名,让整个长安城的人都对她刮目相看。想到这里,唐晓蝶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自豪和骄傲,恨不得时间快快流逝,让明日的比赛早日来临。
忽然,鼻端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味。那气味极其细微,转瞬即逝,若非她常年浸淫在茶香之中,对各种气味都极为敏感,只怕也要错过这稍纵即逝的异样。她先是一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很快,直觉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简单。
她连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屏息凝神,将鼻子凑近茶具,仔细地嗅闻起来。果不其然,当她将那套名为秋月夜的茶盏端到鼻端时,一股极其隐晦的异味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的鼻翼间。那气味极淡,似乎与茶具久置于檀木盒中的木头气息混在一起,不仔细分辨,简直难以察觉。
唐晓蝶的神色骤然一变,美目圆睁,t心狂跳起来,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会不会是有人趁她不备,对她明日要用的茶具做了手脚?
一想到这里,唐晓蝶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颤抖着将茶具放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仔细查看的各个角落。她要一探究竟,看看是否真的有什么蛛丝马迹,能证实她的猜测。
她飞快而又谨慎地检查着茶府里的每个角落,生怕错过任何可疑的细节。她查看了门窗、地面、桌椅,甚至连房梁的缝隙都没放过。
忽然,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亮光一闪而过。唐晓蝶心中一惊,连忙凑上前去。只见角落的地面上,赫然躺着一个极小的玉瓶。那玉瓶通体莹白,晶莹剔透,只是瓶口似乎沾染了几滴暗红色的液体。
唐晓蝶只觉得心头一颤,想起方才茶具上的异味,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手指微微颤抖地打开瓶塞,将瓶口凑到鼻端轻嗅。果不其然,一股刺鼻的药草气息扑面而来,正是茶具上残留的那股异香!
唐晓蝶脸色瞬间煞白,紧紧攥着手中的玉瓶,掌心里渗出了冷汗。她对这种气味再熟悉不过了。这分明是巴豆的味道!巴豆乃是一种猛烈的泻药,无色无味,只需一点点,就能让人腹泻不止,身体虚脱。若是放入茶水之中,哪怕喝下一小口,也足以让人当场出丑,甚至昏厥。
想到这里,唐晓蝶简直气得浑身发抖。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在她的茶具上涂抹了巴豆的粉末,试图干扰她在明日大赛上的发挥。而这个人,除了那个心狠手辣的林素曦,还能有谁?
想到这里,唐晓蝶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沁入心扉。怎么也没想到,林素曦竟然会使出这般下三滥的手段,试图在大赛的关键时刻,毁掉她的声誉。一想到林素曦那狠毒的眼神和略带讥诮的笑容,唐晓蝶就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现在可不是惊慌失措的时候,明日的大赛,无论如何都要一展身手,决不能让林素曦得逞。唐晓蝶咬了咬牙,开始仔细清洗茶具,试图洗去上面的异味。可是无论如何擦拭,那股若有若无的气味,却依然挥之不去。
唐晓蝶心中焦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着茶具,指尖都磨出了血,却始终无法彻底祛除那股异味。
她心中急坏了,这套茶具已经彻底废了,明天的比赛她要怎么应对?没有趁手的器皿,她还有什么胜算可言?难道要白白便宜了林素曦那个贱人,眼睁睁看着她得意洋洋,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吗?
一时间,唐晓蝶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身子摇摇欲坠,险些瘫倒在地。室内的摆设在她眼前不停地打转,影影绰绰,恍如隔世。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感,瞬间将她吞没。她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掩面,肩膀微微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沿着指缝悄然滑落。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晓蝶,明天就要比赛了,你准备得如何了?怎么这么晚还……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陈灿耀的话音还未落,人已冲进了房间。当他看到唐晓蝶失魂落魄的样子时,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她脸色惨白如纸,双眼通红肿胀,分明是哭过的样子。而周围散落一地的茶具,更让陈灿耀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唐晓蝶猛地擡起头来,透过泪眼朦胧,看到陈灿耀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将他英俊的面容映照得异常温暖。看到唐晓蝶脸色惨白,双目通红,泪流满面的模样,陈灿耀不由得大惊失色。
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油灯,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唐晓蝶颤抖的身子。紧紧握住她冰凉的双手,语气中满是焦虑与不安:“你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遇到什么难事?你别吓我啊,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唐晓蝶摇摇头,张了张口,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攥着陈灿耀的手,将那个玉瓶塞到他手里。陈灿耀疑惑地打开瓶塞,闻了闻里面的气味,脸色顿时变了。
“这是巴豆……有人在你茶具上动了手脚?”陈灿耀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会是谁干的?”
唐晓蝶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将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声音微弱而疲惫。陈灿耀听完,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恨不得立刻冲到林府,狠狠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顿。
“这个林素曦,简直是无耻!”陈灿耀怒不可遏,攥紧了拳头,“她堂堂世家小姐,竟然做出这种下作的勾当,实在是太令人不齿了!”
“这也怪不得别人,只怪我自己没提防到她会使这种阴招。”唐晓蝶神情疲惫,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
“胡说!”陈灿耀一把抓住唐晓蝶的手,坚定地说道,“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她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我。我和林素曦曾经有过婚约,尽管最后是她悔婚在先,可那个女人骨子里就是善妒傲慢。她从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如今她得知你我相恋,心里不是滋味,才会处处和你过不去。虽然错不在你,可她却偏要把一切怪罪到你的头上!这件事你不要再自责了。要怪就怪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及时察觉到林素曦的歹毒用心。我现在就去找她,跟她把事情说清楚,让她不要再来骚扰你。这个仇,我陈灿耀记下了!”
陈灿耀说到这里,语气愈发愤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恨不得冲到林府去,当面质问林素曦,逼她收回那些恶毒的偏见和算计。
唐晓蝶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陈灿耀紧绷的面颊,语气疲惫而无奈:“阿灿,算了,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又何必再去计较?你我的感情坦坦荡荡,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再说了,就凭林素曦那副尖酸刻薄的性子,就算你去找她,她又怎么可能心悦诚服?到头来,只会平添是非,徒惹烦恼罢了。”
“可是晓蝶,这口气我们不能就这么咽下去啊!林素曦如此居心叵测,处心积虑地算计于你,分明就是存心要毁了你的名声,断了你的前程!这般恶毒歹毒,如何能叫人不愤慨?!”陈灿耀红着眼,声音都在发颤,简直气疯了。
唐晓蝶轻叹一声,强笑着摇摇头:“阿灿,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如今木已成舟,再去计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比赛在即,我们还是想想明天该怎么应对吧。没了趁手的茶具,我又该如何在大赛上一展身手,赢得评判们的青睐呢?”说到这里,她的眼神黯淡下来,喉头微微哽咽。
陈灿耀闻言,也跟着愁眉不展,没想到事情竟会闹到这般田地。没有那套珍贵的茶具,唐晓蝶在明日的比赛中,怕是要大大被动了。
他担忧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认输,让林素曦得逞么?这可关系到柳夏茶府的前途啊!”
唐晓蝶苦笑一声,语气透着几分无奈和豁达:“听天由命吧。用不用那套茶具,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比赛输赢,本就是常事。若是我有真本事,还怕比不过那林素曦?我就用最普通的茶具,也要在明日的比赛上一展风采,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惊才绝艳!”她的语气渐渐变得昂扬,眼神里也重新燃起了斗志的火焰。
“可是晓蝶,那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毕竟明日可是国子监主办的大赛,关乎着柳夏茶府能否得到贡茶的订单。没了趁手的茶具,你的发挥恐怕要大打折扣啊。若是输了,岂不前功尽弃?”陈灿耀还是有些放心不下,眉头紧锁,语带迟疑。
“我明白你的担心,可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我唐晓蝶做事,向来都是竭尽全力,问心无愧。就算输了,那也是堂堂正正地输。总好过被人暗算,莫名其妙地失了先机。”
唐晓蝶轻轻拍了拍陈灿耀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宽慰的微笑。
陈灿耀心中一暖,眼眶有些湿润。他多么希望自己能为爱人分忧解难啊!忽然,他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蝶儿,要不这样吧。我父亲祭酒大人,素来好茶,收藏了不少名家珍品。其中就有一套皇室钦赐的金玉茶具,工艺绝伦,价值连城。我这就回府给你取来,让你明日比赛时使用,必能如虎添翼,所向披靡!”
不料唐晓蝶却摇摇头,坚决地拒绝了:“不,阿灿,那万万不可t。若是用了祭酒大人的茶具,岂不等于昭告天下,是你在暗中相助我?到时候流言蜚语,非议四起,只怕会连累了你的清誉。你一个堂堂国子监的俊才,前程锦绣,万不可为了我这点小事,而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陈灿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唐晓蝶擡手打断,说道:“阿灿,你能为我着想,我很感动。可正因为我们相爱,我才更要珍惜你的一切。你是前途不可限量。我怎能让你为了我这点小事,而惹上麻烦,伤了前程?更何况,若我真的在明日借助了你的帮助而赢得比赛,传出去只怕要落人口实,说我狐媚惑主,仰仗男人上位。那时候,受损的就不只是我的名誉了。所以,这件事请你千万不要插手,让我自己去应对吧。”
一席话说得陈灿耀动容不已。他怎能不明白爱人的一片苦心?她宁愿独自面对困境,也不愿连累自己的前程。这般情深意重,令他如何不感动?他一把将唐晓蝶拥入怀中,紧紧相拥,心头涌动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