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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瑾烁一席话,逗得陈灿耀和林素曦俱是面红耳赤,陈灿耀更是涨红了脸,恨不得捂着妹妹的嘴。只见他连连摆手,面露囧色:“阿烁胡说些什么?素曦和我自小就是兄妹相称,哪里……哪里会做那等亲热之事?你可莫乱开玩笑。”
林素曦听着,羞涩中又隐隐带着一丝受伤:“陈公子何必这般决绝?我们自小有些特殊的感情,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想当年你我在后园追逐嬉戏,可还记得扯断我头上的一簇步摇?后来被阿娘罚拎着耳朵半日呢,你当时可是含泪向我认错……诸如此类的儿时往事,我可还说不尽呢。”
陈灿耀听着,只觉一阵羞惭夹杂着恼火涌上心头,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从未料到,林素曦竟会如此在阿娘面前,拿着往事做文章。
这素曦可真是越长越无赖了,他冷笑一声:“那时候分明是你先扯我衣袖!你扯我,我扯你,自是公平……唉,未免就是小时糊涂而已。如今我们都已年长,哪里还惦记着这等儿时鸡毛蒜皮的小事?”
林素曦听闻陈灿耀的反驳,娇躯一震,气得面颊绯红,正想反唇相驳,却被陈夫人抢先开口制止了。
陈夫人手握茶盅,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雍容大气,温声说道:“好了,你们两个都住口吧。青梅竹马的旧情往事,说来话长,倒也无需在这里细数了。”说着,语气一转,听起来颇为坚定:“素曦啊,你是聪明人,阿灿对你的感觉,你自己最清楚。你们青梅竹马,情分自不是常人所能比拟。我也就问你一句:你可愿意嫁我儿子陈灿耀?”
此言一出,在座几人皆是震惊。陈瑾烁按捺不住,抿嘴偷笑;林素曦神色微变,却也含羞带怯,不置可否。唯有陈灿耀如坐针毡,一颗心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素曦,林家和我们陈家,家世相当,你不算低嫁。你和阿灿,郎才女貌,若能结为连理,再好不过。”陈夫人不理会陈灿耀的窘态,仍是紧逼林素曦,字字诚恳,句句动听,“我家灿儿如今是国子监的监承,前程锦绣。你若嫁与他,必能荣华富贵,一世无忧啊。再说了,阿灿的父亲是祭酒大人,你父亲是司业大人,同在国子监为官。两家联姻,岂不是更好?素曦啊,你自小聪慧,这等好事,可千万莫要再次错过啊。”
林素曦听到这番话,不禁心下一热。陈夫人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自己乘胜追击。她心里美滋滋的,于是擡眼朝陈灿耀望去,眼神中尽是风情万种的暗示。
林素曦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灿耀,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那笑容如春花般娇艳,又如秋水般澄澈,蕴含着千般柔情,万般蜜意。仿佛在对陈灿耀说:阿灿啊,你看,连伯母都这般撮合我们,你的父母,我的父母,大家的心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我们本就是天作之合,你还在犹豫什么呢?难道你忍心拂了众人的美意,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吗?
陈灿耀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林素曦,脸上露出一抹冷笑,开口时,声音冰冷而嘲讽:“林姑娘,当初,是你和令尊嫌弃我陈灿耀配不上你们高门大户的身份,是你们悔婚在先,将我打发到扬州采购茶叶,你们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现如今,你又来说什么情深似海,什么白首偕老,你不觉得太过虚伪了吗?”
说到这里,陈灿耀冷哼一声,语气越发尖刻:“我陈灿耀区区一个书生,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权势的背景,又有何德何能,让林家大小姐屈尊降贵,嫁给我这个寒门学子?当初你们对我避之不及,现在却又对我献殷勤,这其中的原因,恐怕不言而喻吧?你们将我视为弃子,随意玩弄我的尊严,践踏我的自尊。如今你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什么痴心一片,说什么情深似海。你当我陈灿耀是什么?是任你们林家摆布的木偶吗?”
林素曦被他这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却又无法反驳。当初悔婚一事,确实是她和父亲不对,她没有立场指责陈灿耀始乱终弃。
林素曦哽咽着开口,声音断断续续,满是哀恸:“原来……原来在陈公子心中,素曦竟是这般不堪入目的女子。你可知我有多后悔,受了多少委屈?你说我虚情假意,可我对你的一片真心,皎皎如月,亘古不变。去年婚约被毁,我也是身不由己,我也曾日夜思念于你,我也曾伤心欲绝,我也曾想要抗婚逃婚,与你私奔。只可惜我先前不得不屈从父命,错失了与你共度一生的机会。谁料你竟是如此绝情薄幸,竟将昔日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你今日将我数落一番,岂非是要让我身败名裂,让我颜面扫地?我林素曦纵有万般不是,但也不曾做下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今日这般羞辱于我,简直是要断送了我的清誉!”
说到伤心处,林素曦泣不成声,手中的锦帕已被泪水浸湿。她楚楚可怜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道:“如今看来,我与陈公子,终究是没有缘分。你心中,再无我半分位置。你对我,再无半点怜惜。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苦苦纠缠,自取其辱?我林素曦自幼便对你倾心,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我本以为,经历了这许多年的风风雨雨,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坚不可摧的感情。我以为,我在你心中,已经有了无可取代的地位。谁知,到头来,你竟是如此绝情,如此无情。你非但不念及旧情,反而处处讽刺于我,处处羞辱于我。你可知道,我这一片痴心,换来的竟是你的嘲讽和不屑。我空有一腔热血,却无处诉说衷肠。我日日夜夜,朝思暮想,余生惦念的人儿,竟恶语相向,视我如仇寇。我没什么本事,唯独对你情深似海。”
言罢,她羞红了脸,玉手掩面,呜咽不止。她佯装悲痛欲绝,轻移莲步,一步三回头,似乎舍不得离去。
然而,这一切,落在陈灿耀眼中,却成了虚情假意的把戏。他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林素曦不过是在演戏,在利用眼泪博取同情。她的悲伤,不过是虚张声势;她的痛苦,不过是逢场作戏。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是她精心设计的陷阱,意图激起他的愧疚和怜惜。
可惜,他陈灿耀,不是那么容易被蒙蔽的人。他看透了林素曦的把戏,看穿了她的伪善。他不会因为她的眼泪而心软,不会因为她的哀怨而动容。在他眼中,林素曦不过是个心机深沉、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子。她虽然美貌如花,却也狠毒如蛇。她用她的泪水,掩盖了她的算计;她用她的柔弱,粉饰了她的野心。
陈灿耀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透入骨髓,说道:“林素曦,你不必再演戏了。你这番话,我半个字也不信!什么身不由己,t什么伤心欲绝,不过是你逢场作戏的说辞罢了。若你当真对我情深似海,又怎会乖乖听从父命,悔婚退亲?若你当真念及旧情,又怎会眼睁睁看我去扬州,颜面扫地?你口口声声说什么为我受委屈,可你可知,我这些年承受了多少屈辱,忍受了多少非议?我被你们林家视为弃子,被长安城视为笑柄。我郁郁寡欢,茕茕孑立,度日如年。而这一切,不都是拜你所赐吗?”
林素曦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嫣然一笑。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面露几分娇羞,几分无奈,款款走到陈灿耀跟前,柔声说道:“阿灿,你这话未免说得太绝情了。咱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深厚,岂是旁人可以比拟的?就算前尘往事有些间隙,但你我之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过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她说着,纤纤玉手轻轻抚上陈灿耀的衣袖,语气愈发柔软:“阿灿,你是堂堂男子,岂能如此记仇,如此恩怨分明?女儿家的小性儿,你又何必放在心上?我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若是真的在乎我,就该包容我的小脾气,宽恕我的错处啊。”
陈灿耀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道:“你这番话,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告诉你,休要痴心妄想了。你我之间,已经再无可能。你若是再纠缠不休,休怪我不客气!”
陈夫人闻言,心知儿子受了委屈。虽然也觉得儿子适才言辞不善,伤了林家姑娘的颜面,但转念一想,自家儿子向来本分老实,若不是实在忍无可忍,又怎会当众发作?更何况,林素曦和林家也是大庭广众之下羞辱儿子,这等丑事再传扬出去,陈家岂不是颜面扫地?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尽快平息事端,莫要让事态闹大才是。
想到这里,陈夫人微微叹了口气,温言道:“阿灿啊,你这孩子,性子太过耿直,竟当众怒斥素曦姑娘,着实有些不妥。但阿娘也晓得你的脾性,你向来要面子,最是看不得这等作态。素曦虽是世家闺秀,却终究涉世未深,性子难免有些莽撞。你也莫要太过计较,有什么话,不妨私下再与她言明。”
见陈灿耀还要反驳,她又拍了拍陈灿耀的手,宽慰道:“好了,阿娘也不多说你了。今日之事,你就当是小小冒犯了素曦。这门亲事嘛,再从长计议,切莫操之过急。”
陈灿耀听了母亲的话,心中略感宽慰,擡起头,恭敬地向母亲行了一礼,恳切地说道:“阿娘教诲的是。儿子今日言行不当,着实冒犯了林家。此事儿子自会处置妥当,绝不会让陈家为难。只是林素曦性情刚愎,难以沟通。儿子只怕今后再难与她谈论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