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 锦绣 - 采诗燚燚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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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灿耀听她这般说,神色顿时变得有些阴沉。目光在唐晓蝶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许久才重重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那就是了。你们唐家本是找了一个名义上的家主,可如今,那个家主却暗中把全部家产掠为己有,而你们这些原本的主人翁,却反倒被架空了吧?”

话音一落,唐晓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陈灿耀句句凿凿:“罗辰早就对唐家的家业虎视眈眈,迫不及待要将其占为己有!他娶你,不过是想借你的身份地位,来实现他的野心罢了!”

陈灿耀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将唐晓蝶重重击中。只见她的神色剧变,脸上先是一片青白,随即又泛起一阵绯红,眼神黯然失色,显然是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她张了张嘴,却如同哽住了般,难以发出任何声音来。一时之间,竟有些怔了,眼神涣散而空洞,简直判若两人。

陈灿耀见状,不禁一怔,眉头微微一皱。过了好半晌,陈灿耀方才恍然大悟,暗自领悟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无比严峻,语气低沉而紧逼:“莫非……你早就知道这些事了?!”

唐晓蝶无力地点了点头,神色黯然:“就算是如此,那又怎么了?我是唐家的当家主母,和他是当家家主,其实都是一样的。我和他是夫妻,又有何区别?”

陈灿耀听她这般说话,沉沉地说:“有何区别?!他是骗婚啊!他暗中操控着唐家的人事物权,将这一门大家族彻底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寂。就连窗外的一潭月色,此刻也仿佛黯淡了几分。唐晓蝶跌坐在椅上,面色惨白如纸,双眼无神,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生机。良久,她才艰难地开口,语气里满是苍凉:“但是……即使如此,他也是我们唐家人啊。”

陈灿耀听她这般说话,禁不住冷笑出声,语气中满是嘲讽和不屑:“不可理喻!唐小姐,你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从前那个意气风发、聪慧过人的才女又去了哪里?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了!”

唐晓蝶听到这番话,眼神中顿时掠过一丝悲哀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中尽是无力和苦涩:“我本来就是如此啊。你所说的那个才女,不过是八九岁时的无知少女罢了。而如今的我,已不再是那个任性而莽撞的小女孩了。我要孝顺父母,在意父母的想法,要让他们安享晚年;我要顾及社会和身边人的非议,要确保没有人对我父母指指点点。你明白了吗?”

陈灿耀听罢,整个人都仿佛呆住了一般,面露难以置信之色。

他咬着牙,艰难地开口:“所以,你一切都知道,但却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逆来顺受?!”

唐晓蝶无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黯淡无光,语气也变得无比冰冷而决绝:“那你想让我怎么做?离畔吗?你知道,在这个时代,离畔女子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父母再也擡不起头!意味着唐家一夜之间就会身败名裂!你让我怎么做?我能怎么做?!你身为名门之后,又怎会懂得这些?”

“可是……可是……”陈灿耀嗫嚅着,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这样下去,你们唐家迟早会被那个罗辰吞噬殆尽的!”

唐晓蝶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微笑:“我知道。但我别无选择。我只能尽我所能,去维系这个家,去保全我父母的颜面。至于其他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语气平静,甚至有些决绝。

陈灿耀望着她,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他想劝她,想要帮她,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社会,一个女子能做的,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唐晓蝶又说,“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够改变的。我只求尽我所能,不负我心。其余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陈灿耀紧紧地盯着唐晓蝶,似乎想要洞悉她内心的每一丝矛盾与挣扎。而唐晓蝶则低垂着眼帘,神情黯然而无助。

良久,陈灿耀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无力和懊恼。“我岂是不明白你们这些世家闺阃所面临的种种枷锁?只是,只是我实在看不过眼你就这般放弃自己,将满腔热血和抱负尽数葬送于这等世俗规矩之下啊!”

他说到这里,神色顿时变得有些激昂起来:“就在不久前,我亲眼目睹了一位长安的女子遭受了怎样的荼毒!那位周小姐曾经是长安城中最出名的女才子,不仅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对于经史大典更是了如指掌。可就在她二十岁那年,她父亲竟突然为她订下一门亲事,要她远嫁他乡。那门婚事的对象是个六十多岁的暴戻秀才,品行为人可想而知!周小姐自是拼命反抗,可暴戻秀才竟然下了狠手,将她囚禁在家中,连一口饭食也不给她!我当时正巧路过,听到她求救的声音,这才知道了这个骇人听闻的事实。”

想到这里,陈灿耀双拳不禁紧紧地捏了起来,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告诉你,当我赶到的时候,那位周小姐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我当即将她的父亲捆绑起来,押解到了衙门接受审理。后来那老东西终于因为虐待女子的罪名而被判了刑。可是,可是周小姐已经彻底崩溃了啊!实在太令人痛心疾首了!”

唐晓蝶站起身,缓步走到窗边:“既然你如此说,那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见闻。我亲自遇到的。那日我与贴身侍女春梅在郊野闲步,忽听远处传来激烈争吵声。我循声而去,只见一农家小院内,一对中年夫妻正狠狠拽打一个鼻青脸肿的年轻新妇,口出狞言恶语。新妇哭求救援,但她父母反唾弃她,要她忍气吞声,不许离畔。”

唐晓蝶摇了摇头,眼中溢满悲哀:“新妇家中原本也就是农户家庭,我猜想应是为了钱财卖给了暴虐的凶夫。那虐待之惨状,我看在眼里禁不住怜悯心起。无论有钱无钱,家暴都是罪过,我岂能袖手旁观?于是让春梅将我的手帕借与那可怜的新妇,希望能t给她片刻安慰。”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黯然,“谁知那对父母非但不领情,反倒破口大骂我是泼妇,要将我扒光游街。”

陈灿耀听到这里,不禁惊诧:“这对无理的父母竟如此凌辱于你?他们如此愚昧无知,口出狂言,岂不知是自己先犯了律法!”

唐晓蝶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还不是最荒唐的。当时我被那些荒唐言语气得浑身发抖,决意要去告到官府,控诉他们的恶行。那新妇虽然遭受如此虐待,却突然抱住我的双腿,说什么也不肯诉官,宁愿再受家暴虐待,也不肯让父母受惩。她还口出狂言,骂我是假仁假义的贱人,教唆她背叛父母。”

唐晓蝶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黯淡无光,似在感叹世态炎凉,人心险恶。方才诉说往事时的激愤悲愤,此刻却化作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弥漫在她的周身,氤氲成一片灰色的雾霭。

“怎……怎会这般?”陈灿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不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也想不到,竟会有女子甘愿忍受非人的虐待,也不肯挣脱枷锁,寻求自由。这种愚昧和麻木,简直令人瞠目结舌。他不敢置信地说道:“她何曾想过,倘若就你这般袖手旁观,或许哪日她就会命丧暴徒之手了?真是糊涂透顶!”

唐晓蝶闻言,凄然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我当时也是这般想的。我以为自己是在解救一个身陷囹圄的可怜人,却没想到,人家根本不愿被解救。我那番苦口婆心的劝说,落在她耳中,竟成了教唆和挑拨。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片赤诚之心,竟换来如此恶语相向,如此辱骂羞辱。”

陈灿耀静静地听着,眼神中满是心疼和不忍。他无法想象,唐晓蝶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那对刁蛮霸道的父母,去忍受那个愚昧懦弱的女子的百般侮辱。他敢断定,以唐晓蝶的性子,定是忍无可忍,才会动了去官府告发的念头。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隐忍,选择了退让。

陈灿耀充满同情地说:“你一片赤诚之心,换来的竟是如此伤害,实在是太可悲了。你所遭遇的一切,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这个荒谬的时代,错的是那些冥顽不化,眼盲心瞎的人。你无须为他们的愚昧和刻薄而自责,更无须为自己的善良和正直而懊悔。”

她直视着陈灿耀的双眼,眼神悲凉而坚定:“我终于意识到,离畔是可耻的。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社会,女人若是离畔,就等于身败名裂。无论她有多少才华,多少抱负,都会被当作笑柄,被人唾弃。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女人的宿命。陈公子,你懂吗?你懂这种无力感,这种绝望吗?”

房间内一片死寂。陈灿耀怔怔地站在原地,面色惨白,嘴唇颤抖,似乎被唐晓蝶的话震撼到了。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唐晓蝶擦去眼泪,勉强扯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所以,不要再劝我了。我的命运,早就注定了。与其做一个不被祝福的离畔女子,不如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贤妻良母。至少,我还能保全唐家的颜面,还能让我父母老人家安享晚年。这就够了,我别无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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